伏邪渾的上眼皮往下壓了一些,雙眼眯起,那雙眼白比重過大的眼球,顯得正常了點,道:“莫名其妙的找上門,只是要說這段莫名其妙的話嗎?”
“是禮儀呀。”
明明只是提前遇到了預定之中的對手,所以心情很好的扯了幾句沒營養的話,此時的公孫儀人,卻一本正經的解說著她剛剛構想出來的禮節,“在大齊,上門挑戰時的閒聊,是一種非常廣泛的禮儀。如果知道你的武學流派有怎樣輝煌的過去,應該還要先讚揚一番。”
她解下狐裘,隨手一揚,“聽說這樣的話,擊敗對手的時候,對方就會表現得更加痛苦,而勝利者的心情,也就會更加愉悅。”
狐裘向著右側高高的飛起,距離主殿前的石階越來越遠,而在主殿前第三層石階上,忽然躍起一道烏光。
那一抹光華映入伏邪渾眼中的時候,除了一個躍字之外,他實在想不到任何貼切的形容詞。
不是刺、不是戳,而是像一枚玉潤鐵丸在石階上彈跳折射而來。
那一瞬間被擊穿的感覺幾乎席捲身心,就算是草原上最具勇氣的鷹王在這裡,也要驚飛百丈,退避三舍。
可是伏邪渾早就養成了別人越退他越要向前去的習慣,已經將這種習慣化作了自己的本能。
在被洞穿的危險預感從冥冥之中降落到心頭,還沒有來得及刺激到大腦的時候,他就對著危險的源頭劈出了一斧頭。
左手一斧。
那佈滿了銅綠的顏色,像墓中的葬器,多過於像一件飲血利器的斧頭,在空氣中劈出了波瀾四散的紋路。
蠻橫的力量徹底排開了這一斧軌跡上的所有氣體。
當攔截住了那一抹銳影的時候,斧頭在空氣中斬出的真空白痕猛然擴散,又驟然合攏,氣流翻轉的呼嘯聲跟兩件兵器碰撞的聲響重疊在一起,形成了如同雲層中雷光轟鳴的一聲響動。
轟隆!
兩條人影各自暴退,宮殿前方的五層臺階像是被無形的重物壓過去,中心處出現了一大塊凹陷,爆碎的石粉灰塵向四周吹散開來。
已經被扔出了很遠的雪白狐裘,落在了側面一座宮殿的頂端,剛好掛在了仿大齊風格的簷角上。
被震退到宮殿內部的伏邪渾,在滑退的過程中,將地上的那一片火焰從中間切斷,又撞碎了位於最後方的兩個酒缸之後才停下。
潑出的酒水伴隨著火焰,散落的到處都是,有一部分直接落在伏邪渾身上。
伏邪渾的左手手腕微微一抖,哼了一聲,身上的酒水和火焰就被震散。
紛飛的火星剛從他身上擴散開來,又被外面吹進來的一股狂風捲走。
地上的火苗,還有四個完好酒缸中的火焰,全部被吹得向大殿後方拉伸。
伏邪渾粗長的頭髮被風力拉直,雙眼在風力的刺激中,反而怒然睜大,比常人顯得更小,更集中的一雙瞳仁,像是慢放了周圍一切的場景,清楚的捕捉到了順風而至的一記劈斬。
他終於看清了那件兵器的真容,是一把刀鞘。
一把大約三指寬三尺長的空刀鞘。
這次,是右手斧迎擊。
刀鞘和斧頭碰撞,伏邪渾腳下地板大片大片的龜裂開來。
周圍的酒缸中被震出了四道浴火的酒液水柱,隨即酒缸炸裂,更遠處的桌案也全都翻倒,陶瓷的碗碟被掀飛到半空之中,摔的粉碎。
一擊之後,整個宮殿中都沒有一件完好的器皿了。
剛才這兩次對拼的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從前所能企及的筋骨之力的極限,但是放到現在,彼此都遊刃有餘,有心力、有餘力繼續發出同等烈度,甚至越攀越高的攻擊。
伏邪渾的右手斧頭架住刀鞘,側身向前,左手斧頭順勢攔腰斬去。
公孫儀人退半步,同時刀鞘橫掃,先一步迫近了伏邪渾腰肋要害。
伏邪渾身體半旋轉,沒能斬到對方腰際的左手斧頭順勢變向,攔住了針對自己右邊肋骨的一擊。
他這個人氣質兇狠如同獨行的野狼,但是手裡的一雙斧頭運用起來的時候,卻輕靈矯捷的如同最無憂無慮的雀鳥。
兩抹銅綠色的影子,繞著他的身體上下旋舞,翻飛不休,不斷用雙臂拉伸到極限的弧度,向著公孫儀人力斬而去,又非常流暢自然的扯回,積蓄著下一步的防守與攻擊。
最後那四個酒缸裡面的酒水與火焰潑飛到半空,還沒有來得及落地,就被兩個人高密度的交手卷過去。
火焰與酒水被拉伸成了一根根長條狀的纖細光影,在一把空刀鞘和兩把斧頭之間翻攪不休,又在一次碰撞之後徹底潰散,酒水伴隨著火焰一起,徹底蒸散成了高溫的氣流。
公孫儀人手中的刀鞘,忽然自上,而中,再下,分為劈斬、橫掃、上撩三個動作,三道攻擊的影像,就像是在同一個時間存在。
伏邪渾依循著五感和直覺,兩把斧子分別向上下迎擊,兩邊的斧刃都傳來了接觸到實物的感覺,斧頭上一剎那暴增的壓力真實不虛。
但是中間橫掃的那一刀鞘,居然也實打實的落在了伏邪渾腰間。
嘭!
伏邪渾被抽飛出去,半邊身子撞穿了宮殿側面的牆壁,左臂整個出現在牆壁之外,而右臂還在牆內。
公孫儀人身邊落下了散碎的冰晶,那是剛才偽裝成上下兩道刀影的冰刃,只能寄託一擊的力量,已經被伏邪渾的斧頭擊碎。
出奇招佔據了一手優勢,公孫儀人卻並沒有乘勝追擊,刀鞘點地,目光莫名。
空氣安靜了一瞬,伏邪渾的身體就扭轉過來。
他被嵌入牆壁之中,但是這一轉身的時候,彷彿不是置身在堅硬的磚石縫隙間,而是身處於一堆鬆散的麵粉裡,輕鬆無比的一轉,周邊磚石碎裂垮塌,頭頂上的牆壁崩裂出一道更長的裂縫,而他的面板連一點被刮蹭的痕跡都沒有。
“居然沒有騙到你呀。”伏邪渾低語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