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19節(1 / 2)

又道:“奴婢差事沒辦好,合該跪一跪。”

林容點點頭,心裡已經明白過來。進內間,見屋子裡亂糟糟的,藤箱翻蓋摔在地上,妝匣子也掉在地上,盛胭脂水粉的瓷盒也叫碎了個乾淨。翠禽驚呼一聲:“走之前都吩咐了,不叫那些小丫頭進屋子裡來。又或者是那隻白猿,那畜生手腳發癢,摔了這好些東西?”

林容再往裡間去,見拔步床上也亂糟糟的,道:“怕不是小丫頭乾的。”又命翠禽去前面問一問陸慎身邊的沉硯:“可是叫人起來”

不多時,翠禽從外頭回來:“君侯說了,叫都起來,各自當差去。”自己院子裡的都叫下去歇息了,今日也不必當差。止戈院的,也叫小丫頭扶著送了回去。

等人都散乾淨了,翠禽進來稟告:“聽那意思,跪了一夜呢。君侯不叫起,都不敢起來。我去尋沉硯的時候,剛巧君侯要出去,要不是縣主打發我去問,這些人只怕要跪到晚上呢。”

一面命丫頭用銅盆端了水進來,擰了帕子給林容淨手:“杭卿姑娘膝蓋腫得老高,在外頭坐了好一一會兒,才勉強站得起來,又說要進來給縣主請安,我見她那個樣子,便說主子睡了,叫桂圓扶著她回去了。”

又嘆氣:“奴婢瞧她往日是個又風光又體面的人,不想……”話沒說完,意思卻很明顯。一邊說,一面瞥見床下一支素白色扁方,拾起來,正疑惑著:“縣主,咱們的首飾裡沒這支釵子,也不像咱們南邊的款式?”

正說著話,鳳簫進來,見這那釵,接過來瞧了好半晌,猶猶豫豫,還是開口回稟:“主子,奴婢剛出去逛了一圈,咱們出去這幾日,君侯在咱們院裡歇了好幾日,還宣了仙籟館的美人侍寢,只怕這簪子就是她們遺落的。”

林容聽了立刻從床上站起來,頗覺噁心,吩咐翠禽:“把這床上的東西都換了。”一面往外面坐著喝茶,剛喝了一口,便放下,也不知陸慎那廝都在這屋子裡幹了些什麼,道:“這些茶具也都換了,簾子什麼的也都取下來,重新洗過了。”

丫頭們自去忙碌不提,林容怏怏地靠在高几上,心道,此地不宜久留,吩咐鳳簫:“你尋幾匹粗布來,挑那不起眼的顏色,藏藍的也好,漆黑的也好,靛青的也好,照著我的身量,做幾套外頭平民百姓穿的短打出來,鞋子也做幾雙出來。用料要實,只別繡花,越樸素越好。”

翠禽不解:“主子要這些做什麼,別說您,就是我們丫頭也不穿粗布做的衣裳?”

風簫端著一籃子花瓣進來,笑吟吟:“我知道,縣主是想學魏晉時的風流雅士,學他們穿粗布麻衣做的舊衣裳,是不是”

林弈笑著點頭:“知我者,鳳簫也。”

她昨晚叫陸慎嚇得一宿沒睡,說了幾句便困得不信,勉強進了一碗雞絲麵,便往床上補覺去了。明明困極了,卻怎麼也睡不著,又把這些天的事細細琢磨了一遍,慢慢明白來:陸慎這個人是吃軟不吃硬的。

翠禽、鳳簫手腳麻利,聽了吩咐,便立刻拿了針線、布匹、簸箕來,一人做衣裳,一人人做鞋。入夜時分,林容陪在旁邊,小丫頭教她打絡子,她心不在焉,打壞了好幾根絡子。

如此這般安穩過了幾日,諸事皆備,又尋了曲嬤嬤來,道:“我知道嬤嬤隨我北上,君侯雖不許江州一兵一卒進雍地,母親跟父親也派了些許死士,暗中跟隨,只怕有個萬一,不能往來傳遞訊息。”

曲嬤嬤有些吃驚,長公主臨行前,叫瞞著縣主的,見她樣子,又彷彿早就知道了,道:“縣主?”

林容又道:“從前我年紀小,心裡也不大通。這幾日在山上,人少了心也靜了,嬤嬤往日對我說的話,我慢慢想來,竟也有幾分道理。我孤身在此,倘若沒有君侯的寵愛,便無立身之處。往日對嬤嬤多有些不耐煩,我這裡給你賠罪了。”

曲嬤嬤頓時大喜:“縣主能想通,又說什麼賠罪不賠罪的呢?”

林容接著道:“只是我如今雖有心邀寵,卻在山上道觀裡,無心惹怒了君侯,只怕一時半會兒不能叫他迴轉心意。”

曲嬤嬤道:“不妨事,不妨事,縣主這樣的容貌,叫君侯心意回轉,也不是難事。”

林容點點頭:“是,只怕我這回得罪狠了他,他也恨極了我,我幾次叫丫頭去求見,竟連一句話都沒有。嬤嬤你也知道,那位姑老太太是君侯極為敬重的長輩,倘若我前去服侍一二,請她說情,說不準有轉機呢。”

那位姑老太太在陸氏的地位,曲嬤嬤是知道的,她叫林容這一連番的話衝昏了頭,只顧順著她的意思來想:“姑老太太德高望重,往日在時,常勸君侯,又極喜歡縣主。倘若真能得到她老人家的說情,便事半功倍了。”

林容笑著點頭:“是,嬤嬤,我正是這樣想的。”

曲嬤嬤回想,又道:“姑老太太似乎是去了徐州,拜祭裴令公,那咱們去徐州?君侯已經允了嗎?”

陸慎自然是不會允許的,但是林容也沒打算告訴他,頂多留下一份書信,言道自覺羞愧,不敢服侍左右,自去徐州侍奉長輩。縱使陸慎發怒,可宣州需他坐鎮,也不會親自追拿,頂多命麾下武將前去罷了。君臣有別,男女有別,林容就不信,她不肯回,那武將會綁了自己回來,更何況有姑老太太這杆大旗。

林容扯出個笑來:“自然是允了的,只是嬤嬤別往外說,叫夫君趕走去侍奉長輩,也沒什麼臉面的。我是江州的人,自然也就更加信任咱們江州的護衛,叫雍地的人跟著,多為不便。過得一二日,咱們便去徐州,侍奉姑老太太。”

曲嬤嬤完全叫林容給饒進去了,心裡只顧著為縣主轉變心意歡喜,連連點頭:“是,還是咱們江州的人得用,雍地的人護衛,總是不方便。奴婢這就出去聯絡,縣主放心,也有五六十人,有的充作陪嫁的僕奴、工匠,有的充做行走的商人,護送咱們去徐州,已經是足夠的。”

過得一二日,等陸慎不在節度使府邸了,就出發去徐州。林容手旁放著一張地圖,去徐州,從水路去,必定過千蕩崖。師兄啊師兄,你可一定要在那兒啊!

如此安排妥當,只等著哪一日陸慎外出巡視軍營,只一連等了三日,都不見他出城去。

這日夜深了些,林容心裡發急,也並不敢睡,命丫頭們沒差事的歇了,不必全熬著等人。一人靜靜坐在燈下,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青色飛蟲,繞著琉璃燈罩,林容時不時搖搖團扇,免得它飛進燈罩裡去。

不知什麼時辰了,聽見大門處婆子開門聲,林容立刻站起來,迎到門口,見陸慎大步而來,心慢慢沉下去,見曲嬤嬤在旁,頓了頓,臉上猶淺笑著迎了上去,福身:“君侯!”

陸慎只嗯了一聲,便跨步過去,沐浴過了,見林容低頭站在床邊,道:“安置吧。”

林容躺在裡側,見陸慎並沒有別的動作,大鬆了一口氣。

不多會兒,屋外萬籟俱寂,只聽偶爾蟲鳴之聲,陸慎呼吸勻稱,林容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微微嘆了口氣,翻身往裡對著牆,望著錦帳上的流蘇發愣。

驀地,陸慎轉過身子,一隻手彷彿不經意間搭在林容腰間,在鬢髮間低語,那呼吸聲幾乎貼在耳邊:“你那日怎麼到那小閣樓去了,那處本沒打理的?”

林容屏住呼吸,喉嚨發緊:“我……我走錯了路……”

一面掀開綾被,問:“怎麼就走錯了路?那處小閣樓得特地撐船去才到得了?”一面又問:“白日叫人來問過了,你院裡的一個小丫頭說,你小日子已經乾淨了?今兒還吃了冰?”

林容聞言,閉上眼睛,不肯答話,重重掐著自己手臂內側,

陸慎見她不敢睜眼也不肯答話,手上漸漸用力,又問:“我瞧著你那日倒還好,怎麼晚間上藥的時候倒……”

話未說完,他手腕一轉,便把那婦人帶到自己懷裡,忽憶起那夜這婦人的香甜滋味,去捏她下巴,卻觸控到一片冰涼的淚水。

陸慎腦子裡轟的一聲,立刻坐起身子來,猶不可置信:“你不願意?”從前縱使這婦人口口聲聲說不願意,但陸慎卻覺得那不過是這婦人羞澀小意罷了,心裡又怕他,並不覺得為真,反覺得頗有情趣。

說罷,陸慎見那婦人亦隨之起來,坐在枕榻上,綠鬢低垂,眉尖微蹙,眸如秋水,香腮旁兩團輕紅,只默默流淚不語。

林容抬眼,見陸慎臉色已極為難看,她慢慢剝去自己身上的小衫,露出一片光潔來,輕起朱唇:“賤妾唯有此殘軀,不能報君侯恩德萬一。只求君侯念在妾身今日,他日能留崔氏一門性命,妾身必定感念不盡。”

只是嘴上說著願意,那淚卻流得更兇了。

陸慎默默瞧了她半晌,終是披衣而起,推門而去。

林容坐在床上,見大腿上那塊兒嫩肉,幾乎叫自己給捏紫了,長長吁了一口氣,過得一會兒,聽見翠禽進來:“主子,君侯怎麼走了?出門口的時候,還踹了沉硯一腳。”

林容穿上衣衫,從錦帳裡露出個頭來:“真的走了?”

翠禽點點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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