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59節(1 / 2)

林容問:“上哪兒玩去了?晨間的那副藥,喂她吃了不曾?”

翠禽道:“已服過藥了早膳也進得好。現就在外頭花圃裡,自己拿了竹剪刀說要在外面剪一枝花來,挑了半天,覺得哪一枝都好,還沒做出決斷來呢。奴婢瞧著小主子也隨了縣主您的性子,愛這些花花草草。”

她還是改不大過來或者說並不願意改,私下無人的時候,總願意稱呼林容‘縣主’。林容往日也不大管,只是這回卻道:“以後不要叫縣主了,從此以後,再沒有什麼舞陽縣主了,你以後就叫我姐姐。”

翠禽搖搖頭,並不肯:“不叫縣主,那還是依照往日縣主未出嫁時的稱謂,叫姑娘吧。”

翠禽什麼都好,只在主僕稱謂上,實在固執。林容披衣洗漱,坐在妝臺前挽發,想起昨夜陸慎的話來,她不知吃過他多少虧,並不肯輕易相信,問翠禽:“他走了沒有?”

翠禽自然明白林容說的是誰,點點頭:“君侯昨日半夜便冒雨走了,只護衛還並沒有撤走,沉硯也留下,說是護衛小主子。”

林容點點頭,吩咐:“你命人去府縣衙門外瞧瞧,有沒有立新後的榜文張貼出來。另外,你親自去一趟陶府,問一問陶老大人,朝廷的邸報,有沒有立後選妃的訊息。”

說著頓了頓,道:“也不知他有沒有遷怒於陶老大人,他老人家便是被牽連,也是不肯說的,你問問相熟的下人,打聽打聽陶府近況。”

翠禽點頭應了,剛轉身。便見小主子抱著一捧洛陽花,撲在縣主懷裡,笑:“孃親,好漂亮的花。”

她不知在花圃裡帶了多久,一身的花香青草香,林容抱了她在膝上:“這叫洛陽花,又叫絲葉石竹,待會兒咱們尋個小蓍草瓶,放在你床邊的小几上。”

林容說著,抱了阿昭站起來,一面把那藏瓶的櫃子開啟,一面道:“插花貯花的瓶子,春冬用銅,秋夏用磁,書房清供,最好選古壺、膽瓶、尊、觚、一枝瓶一類的。倘若沒有,小蓍草瓶、紙槌瓶、圓素瓶、鵝頸壁瓶也可勉強一用。”①《瓶花譜》

阿昭似懂非懂,點點頭,指著中間一鵝頸壁瓶道:“阿爹畫孃親的畫像裡,就有這樣的瓶子。”

林容笑笑,抱著她出門來,院裡是一處花圃,種了數十種花木,錯落有致,蓊鬱蔥蘢,引山泉灌溉,又隱在一片茂林修竹之中,頗有小園獨幽之感。

阿昭問:“這麼多的花,都是你種的麼?”

林容指著園中花木,細細教她:“春天的時候多種一些罌粟、虞美人,既可觀賞又可入藥。春末的時候,芍藥花便開了,間或種些土萱、紫蘭佐之。夏天開的便是洛陽花、蜀葵、烏斯菊……”

她娓娓道來,似如數家珍:“如此,一年四季這園子便都有鮮花盛開了。”

阿昭並聽不太懂,末了只道:“你懂得這樣多!”

林容摸摸她的腦袋,問:“你要是喜歡,等你的病徹底好了,我帶你去天台寺瞧牡丹,他們那裡的牡丹花是一奇景。”

一時,陪阿昭用過午膳,林容便要往醫館去了。只阿昭這時正是黏人的時候,不肯一個人待在院子裡,也不肯開口說自己想去,只抱著林容的手哼哼唧唧撒嬌。

林容苦笑不得,終究是抱了她去診室,叫她坐在屏風後。不過,張老先生一回來,眾人都是衝著他的名頭來求醫的,林容一時輕鬆了許多。

那位得了急性闌尾炎的羅小官人,發了兩天燒,到底是挺了下來。他自己倒還好,還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只他家中那位老僕見著林容,便千恩萬謝,又是磕頭又是抹淚:“我家小官人,得了這病,請脈抓藥,不知耗費了幾百金,還不曾見效。只見著了林大夫,不過三五日,眼見著就好了。”

林容點點頭,這時代良醫難求,又寬慰了他幾句,下了醫囑,便往回走。阿昭不知什麼時候溜出來,跟在她身後,見那老僕哭得滿臉涕淚,有些吃驚。

林容抱了她起來,問:“怎麼出來了?”

阿昭只搖搖頭,不說話,末了,夜半安睡時,才躺在林容懷裡道:“你真厲害,孃親!”

林容躺在床帳中,聞聽此言,打扇的手忽停住,彷彿一顆心都被什麼充盈了一般,良久,低聲道:“謝謝!”那些記憶中,發現剛懷上阿昭時的鬱郁之情,輾轉反側的愁苦,彷彿都叫這一句話撫平了一般,漸漸如煙消散開來。

翠禽是第二日一早回來的,一面蹲在小案上吃飯,一面回稟:“奴婢親去衙門前瞧了,有立新後的告示,就貼在縣衙的八字牆上。又去了陶府,陶老大人說,昨日新到的邸報,確有立後選妃的一事。府衙、江州那裡,隔得遠了些,還不曾有訊息傳來。奴婢瞧著,並不像假的,君侯只怕是真的要立新後了。”

林容聞言,這才放心:“倘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好!”

翠禽望向窗外盪鞦韆的小主子,擔憂道:“倘立了新後,小主子以後便要叫旁人母親了。將來君侯還會有許多小皇子小公主,不知道待小主子,又會有幾分上心?”

這話林容回答不出來,反叫她鬱悶起來,默默道:“阿昭是他親手撫養長大,便是日後不上心,那也是有限,總會念著從前的父女之情。”

翠禽反駁道:“哪裡會呢?聽老嬤嬤說,縣主也是叫仙去的老大人親手撫養過的,後來還不是叫送去雍州聯姻了。”

林容嘴角微微抽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默了半晌,道:“好了,不說這個了。陶府有沒有被我連累?”

翠禽搖頭:“姑娘放心,君侯並沒有發作陶府。陶老太爺還被重新啟詔,不日就要往洛陽赴任了。聽說是升了官,奴婢去的時候,陶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正擺宴席呢?”

升了官職,大擺宴席?這樣反常,倒叫林容生出一絲疑慮來,撫著美人觚中的花葉,叮囑:“立後選妃的時,洲府那邊有了確實的訊息,立即回我。”

這樣過了三五日,阿昭的病便全然大好了,記著那天林容的允諾,吵著要去天台寺瞧牡丹,一口一個孃親叫著,憨態可掬,頗為乖巧。

雖也是黃昏時分,林容也無所不應,吩咐人下去,命人備船啟程。

剛預備出門,便見師兄陳毓仁提著一盞精緻的琉璃燈過來,瞧見林容懷裡正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愣了愣,喚:“師妹,這是要往哪裡去?”

林容笑笑,回:“天台寺的牡丹開得極好,我前幾日說了一嘴,叫這小丫頭記在心裡,嚷嚷著叫我帶她去呢?”

林容說完,阿昭便小聲嘟囔著抗議:“孃親,我沒有嚷嚷。”

這些日子,醫館內外,林容去哪裡,這小姑娘便跟著去哪裡,一時眾人都議論紛紛,有人說聽見那小姑娘喚林大夫娘親,有人說是林大夫親戚家的孩子。只張老先生只當做沒這回事,眾人也並不敢去問。

陳毓仁本不大相信,他那醫術高明、冰清玉潔的師妹,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連敏行兄那樣有俊容儀的君子也瞧不上的人,怎麼會嫁給那些凡夫俗子呢?

這時,聽見阿昭的話,陳毓仁不信也得信了:“師妹,你……真是你女兒?”

林容本不想聲張,阿昭終究是要走,要回洛陽去的,正想含糊過去,卻見那丫頭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笑笑,只得點頭承認了:“是,是我的女兒。”

陳毓仁望著林容直嘆氣,手上拿著一本古籍,道:“天水閣的藏書從不外借,敏行兄替你抄了一卷醫書,託我交給你,謝你的救命之恩。”

林容接過來,翻了翻,果是那捲自己心心念唸的古籍,只這一字一句抄開,只怕頗不容易,有些不好意思:“替我多謝他了,救命之恩,只是戲言而已,實不必當真的。”

兩人站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阿昭等得不耐煩,趴在林容肩上,小聲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啊?”

林容只得止住,抱著阿昭往天台寺而去,這時已經是五月中旬,天台寺的牡丹還開得正盛,花如小鬥,數十株牡丹花,枝葉層疊交錯,直攀到寺廟的二樓去。

母女二人提燈行在花叢中,不時私語幾句,直至夜半,方才乘舟盡興而歸。小舟搖曳,江中漁火寂寂,忽遇伶人在船頭唱曲兒,宛轉悠揚。林容抱著阿昭,靠著船窗坐著,微涼的月光傾瀉而來,一時不知是月色美,還是江中景緻更美。

林容並不急著回去,仍由小舟飄蕩,天明時分,這才棄船登岸。

見翠禽已經侯在那裡了,手上拿著一封信:“姑娘,是江州六姑娘的信。不知誰把訊息傳到她那裡去,一時聽說您還活著,痛哭了一場。她已有了六個月的身子,說是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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