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鵝黃色的裙子,安安靜靜坐在一側,低著頭,轉著手腕上的鐲子,面容上顯出幾分無聊。
總有人是這般幸運,一出生能得到爺孃的關照,兄姐的愛護,長大了又有好友的維護,家族的榮耀,她是被如此精心嬌養著,出落得乾淨單純,令人羨慕。
那邊,陳家大娘子被和政公主看似和氣的眸光注視著,下意識提氣,收緊抱著那小孩子的手。
小孩子被抱的不舒服了,忍不住哼哼唧唧起來,隨後竟然哭了起來,身後的奶媽媽驚慌地抱起小孩,心驚膽戰地哄著。
只是屋內的氣氛太過緊繃,孩子察覺到不舒服的感覺,哭的更加大聲了。
偏一眾小娘子中無一人開口,任由那個孩子的哭聲在耳邊尖銳迴盪著。
“總歸不太像七個月早產的孩子。”就在孩子的哭聲逐漸沙啞的時候,李明霜冷淡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沉默。
陳家小娘子坐在那難言的氣氛中,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眾人這才恍然,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白淼淼身上。
今年五月,陳家和白家相看過一次,據說那日白夫人回家時,怒氣極大,甚至還揚言要打死陳三郎,之後陳家三郎君就莫名摔斷了腿的事情,此事不了了之,後來就有了流言是白家悄悄打斷了陳家三郎君的腿。
在那之前,白淼淼已經相看一次失敗了,據說那人還是一個讀書人,也是第二日就斷了手,徹底斷了科舉之路,如今一個武將家的孩子斷了腿,也算是再也沒有前途了,至此,關於白淼淼是個衰神的流言在長安徹底流傳開來。
可若是按照今日聽到的,這事怕是有大貓膩。
眾所皆知,稍微講究的世家都不會讓正妻還未進門前就讓妾室懷孕,陳家到底也是光輝過得,不該不知道這個規矩,而這位陳家三郎在還未娶妻時就讓妾室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想來這事應該是被白夫人知道了,這才鬧了好大的脾氣。
不論陳三郎的腿到底是自己意外摔的,還真是白家夫人找人打斷的,總歸是陳家做得不體面,差點拖累了白家小女郎的名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打算在我的生日宴上鬧事嗎?”陳家小娘子再也壓不住脾氣,怒聲呵斥著。
李明霜冷笑一聲:“你們陳家無禮在先,總不能我們問幾個問題就要惱火吧,妾侍有孕不是想著其他辦法,而是打算找不相干的人議親擋禍,但凡今日也這般不要臉瞞下此事,小娘子也至於這般生氣。”
“我三哥確實有一個孩子,但他的腿就是因為白淼淼這個衰神才斷的。”陳家小娘子再也忍受不了異樣的目光,推開丫鬟們的手,大步走到白淼淼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大罵道,“就是你,你這個災星。”
白淼淼抬眸,看著指著自己的手指,再抬眸去看面前憤怒到極致的小娘子。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陳小娘子被那雙清澈的眸光看著,更加憤怒地質問著。
“陳、蓮、菲。”和政輕聲喊著陳家大娘子的名字,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咄咄逼人的陳家小娘子。
“六娘!還不回來。”陳家大娘子慌張起身,要把人拉回來。
“她不知道她的三哥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嗎?”白淼淼扭頭去看陳家大娘子,“這個孩子的母親是如何從層層看管中跑出來,哭著跪在我面前希望我能放她們母子一條生路的,他的親哥哥又是如何恬不知恥把所有的責任推到那位妾侍身上。”
她一頓,臉上閃過一絲厭惡:“說要打你三哥是你們的主母,為我出氣的是你們陳家大夫人,打失手了,傷了三郎君一條腿的,是你們陳家的僕人,你們託生於妾侍身上,於你們主母有矛盾,攔著不讓救人,這件事情,至始至終都是你們陳家自己人的事情。”
眾人面面相覷,陳家小娘子臉色逐漸僵硬。
一側的陳大娘子僵站在原處。
“我阿孃是不忍鬧大此事,也不想傷及那個無辜的妾侍和孩子,這才壓下此事,但你們陳家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我們潑髒水。”白淼淼的目光終於看向那個哭得嘶聲力竭的小孩,紅了眼睛,“你們不就是欺負我耶耶在前線嗎?”
六月時,前線最是緊張,兩軍交戰傷亡各自慘重,恰逢軍隊在清渠大敗,前線將士悉數被降職,白家自然也在此列,甚至成了替罪羊,被人指點,惶恐的重任開始不看好這場戰爭,自然也不看好白家。
白家不得不閉門不出,杜絕流言,這才沒有被長安城如刀的流言戳死。
“今日鬧得如此不愉快。”和政公主小心摟著小娘子的肩,眸光落在長樂公主身上,冷冷說道,“想來我們也沒有呆在這裡的必要。”
她神色格外冷淡,握著白淼淼的手,站起來,眸光掃過眾人:“今日白家赴宴,給的是大姐姐的面子,是陛下的面子,可不是陳家的面子。”
長樂公主狠狠的颳了一眼陳家眾人,也跟著起身說道:“此事也是我顧慮不周,惹得二孃在這場宴會這般不痛快,改日我定登門拜訪。”
白淼淼低著頭不說話。
李明霜擠開呆怔在原地的陳家小娘子,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我們也該走了,不在這裡打擾陳家的喜事了,免得你們陳家又有什麼家長裡短,都推到我們身上,那可真的是擔待不起了。”
陳家眾人臉色青白交加。
“她,說的是真的嗎?”陳家小娘子猛地扭頭去看陳家大娘子。
陳家大娘子只是冷漠地看著她:“你該坐回來了。”
“我問你!”陳家小娘子聲音尖銳,壓過了她的聲音,“她說的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白淼淼身後的雙兒冷不丁開口,“六娘子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當日守西門的那位跛腳老翁,六月二十日,正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若是可以,六娘子甚至可以去西華街的仁心堂去找一個李老大夫,當日是不是去了陳家又被趕走了。”
人群譁然,許是沒想到還有人能把這些細節一一說了出來。
陳家大娘子臉色僵硬。
陳家小娘子渾身發抖,死死盯著不說話的大娘子,隨後竟直接跑出屋子,身後的丫鬟嬤嬤也緊跟著跑了出去。
“和政,你親自送二孃回去吧。”長樂趕在屋內亂了之前,直接打碎了所有的窸窸窣窣聲,“本宮也乏了,你們各自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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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這番話我倒是沒想到。”出了正院,和政笑說著,“二孃真的長大了,真是厲害。”
“對啊,二孃今日真厲害,那番話直接讓陳家自己內訌了,省的以後還拉著我們二孃,真是晦氣。”李明霜笑說著。
白淼淼走了幾步,突然抬眸,小聲說道:“這叫聲東擊西。”
“什麼聲東擊西?”李明霜不解。
“就是我打著這件事情的名義但是去做另外一件事情,這樣他們以後見了我不僅不會再說這些話,甚至還會先一步跑了。”白淼淼露齒一笑,“我新學的本事。”
李明霜大為吃驚:“你竟然偷偷揹著我去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