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還是河南節度使章從周聽說睢陽危急後帥軍日夜兼程,想要趕去增援睢陽,卻不曾想到底是晚了一步。
到了之後的睢陽城已經是一個空城, 無一人倖存。
“譙郡的許叔冀,彭城的尚衡, 還有臨淮賀蘭進明,明明相鄰睢陽, 強兵壯馬,卻都擁兵不救。”李明霜如今提及次數, 還是一如既往地咬牙切齒,“只可惜朝廷還要他們鎮守四方, 這些人至今都安然無恙,真是可恨,噁心。”
白淼淼不解說道:“那我怎麼聽說章相公睢陽後還殺了一個太守。”
“當時章相公出發前曾傳檄鄰近的節度使及譙郡太守閭丘曉,請求共同前往睢陽解圍救難,節度使不聽便算了,那個閭丘曉竟然也拒不出兵。譙郡距離睢陽重兵疾行也不過一日,事後章相公大怒,這才杖殺閭丘曉。”李明霜撇了撇嘴,“此人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白淼淼聲音沉鬱,看著手心的茶盞,悶悶問道:“可他們守了一年多的孤城,難道朝廷當時真的一點精力也抽不出來嗎?”
李明霜沉默。
若是說一開始,四方為難,睢陽太守許遠聯合真源縣令張巡兩方合併,不得不以數千兵卒協力固守睢陽,朝廷無力迴旋是無力選擇,但這一年中,朝廷明明已經開始整軍,甚至出徵過不少州縣,卻依舊沒有出手援助睢陽,便是強令周邊援兵的政策也都無一發出。
睢陽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前後交戰四百餘次,先吃茶紙老鼠,後是馬肉鳥雀,到最後便是人肉泥土,直到糧草耗盡、士卒死傷殆盡,城破被俘後壯烈殉.國。
小娘子們默默對視一眼,隨後各自嘆了一口氣。
“那這個書生放了嗎?”白淼淼把手中的清茶一飲而盡,“當日是誰家的船這般兇橫,直接把人撞下去的。”
“寧國公主。”李明霜摸了摸鼻子。
“殿下好大的火氣,一開始不准我們下去救人,等人快給淹得不行了,這才讓她的僕人下去撈人,然後親自送去京兆府,雷厲風行,駭得大家都不敢插手。”
那日,白淼淼和和政並九殿下被回過神來的白家大郎君送走了,至於後面的時候也是後來聽說的。
“京兆府府尹說他口出狂言,擾亂朝綱,要關十五日的,算算時間還有兩日就該出來了。”李明霜出門前還特意打聽了一下,白家大郎君卻明顯不願多說,甚至還讓她不要多問此事。
白淼淼反應過來,一臉迷茫:“我記得陛下不是十二月十五日丹鳳樓上不是說大赦天下嗎?除了叛軍和前朝的一些亂臣及其子孫不在赦免之例,其中就包括數十名死節之士,許遠被追贈為荊州大都督,張巡則追贈為揚州大都督、鄧國公,所以那個人好端端為什麼還要重說這些。”
這件事情當時不僅在各處衙門前貼了公文,還抄送各州縣,可謂是人盡皆知。
李明霜也跟著托腮,不解說道:“不知道,當時說什麼我也沒聽清,但我聽說那人是張巡好友,想來也就是和這兩人有關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李明霜另起話題,笑說著,“過幾日要去和政殿下的溫泉別莊,你東西都備好了嗎?”
白淼淼懶洋洋說著:“早就準備好了,而且就算不準備,和政姐姐也會給我們準備的,對了,你家哥哥們也去嗎?”
李明霜搖頭:“不去,被我阿耶拉去操練了,說年後還有戰事,不可疏忽,你家哥哥們去不去啊?”
“也不去,說是陛下聽了李相國的建議,把叛臣分為六等定罪,重者刑之於市,次則賜自盡,次重杖一百,次三等則流、貶。昨日下召讓大哥和二哥去協助大理寺處置這些人了,三哥則是被耶耶拉去練武了。”
李明霜長長哦了一聲,隨後說道:“那我歸家了,明日再來接你。”
“阿賢怕狗,你的小狗就不要帶去山莊了,不若讓人先帶出門頑一波。”臨走前,白淼淼多說了一句。
李明霜懶懶擺了擺手:“最近都不帶出門了,長安城多了好多回紇人,整天牽著獵犬,咬傷了好多人,我這隻狗你也是知道什麼脾氣的,對內重拳出擊,對外唯唯諾諾,我可不敢放它跟著別人出去。”
白淼淼皺眉:“那些回紇人會一直留在長安嗎?”
李明霜站在門口,半張臉落在日光下,臉上笑意被那熱烈日光遺照,便也模糊了幾分,熱情開朗的小娘子難得半晌沒說話,再開口時便只剩下幾分譏笑:“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 ——
二月初二,龍抬頭。
春日正好,幾個小娘子興沖沖地上了馬車,朝著西山的溫泉別莊行去。
白淼淼年紀小,性格憊懶,昨晚睡得遲,早上起得早,所以一上車就抱著軟靠繼續睡,半個身子壓在李明霜身上,一向精神的李明霜今日也蔫了,抱著白淼淼,靠在車壁上小憩。
僕骨賢和和政公主坐在另一側,聊著這幾月長安城內出名的詩集,說到興奮處便笑到一處,偏又估計著一側睡得正歡的小娘子,便又各自忍下笑意。
白淼淼嫌吵,整個腦袋都埋到李明霜的胳膊下,頭頂的小蝴蝶不安分地撲了撲翅膀。
李明霜抱著人滾到更角落的位置,像是要帶著人團起來一般。
僕骨賢失笑,拿出毯子小心翼翼蓋在她們身上。
“山路這麼顛,也能睡下去。”和政無奈說著。
“聽說昨日她們昨日去曲江邊遛狗,卻和回紇人的獵犬有了衝突,阿霜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連人帶狗都揍了一頓,二孃也是壞脾氣,阿霜把人打倒了,她抱著一個小棍子,偷偷跟在人後面敲人腦袋,兩個人打了十五個回紇人,要不是白家二哥出面把阿霜帶回來,只怕這兩個小娘子是要殺到回紇人的大本營去了。”僕骨賢解釋著。
“如今正是重用回紇人的時候,想來她們昨日是捱了教訓,睡得晚,現在才睡的起不來。”和政皺眉說道。
僕骨賢眉心微動,露出幾分憂慮:“聽阿耶說,這一月來京兆府接到回紇人傷人的案子已經有一百來起了,這些人在戰場上野慣了,到了長安更不知收斂,甚至還有放狗咬人,說是回紇過年風俗。”
和政公主嘴角微微抿起,卻並沒有多言,只是嘆了一口氣,委婉說道:“今後戰事,還要有賴他們呢。”
“只怕陛下為了拉攏住回紇,會跟進一步加深兩者關係。”僕骨賢眉心微動,淡淡說道。
“出來玩,怎麼還說這些。”角落裡,李明霜的聲音悶悶傳來,“一起閉上眼睡覺啊,這西山也太遠了,早知道我便先騎馬走了,馬車坐的我腰都要斷了。”
“睡覺。”白淼淼雙眼緊閉,但還是把小手從被子下穿出來,敷衍地拍了拍一側的位置,含糊說道:“一起。”
“就知道睡覺。”和政起了壞心思,伸手去撓人癢癢。
柿子自然挑軟的捏。
軟柿子白淼淼就再也沒的睡了。
白淼淼很快就拉著李明霜,僕骨賢也被迫加入戰場,沒一會兒便是一團亂戰。
馬車慢慢悠悠走在山道上,日光穿過晃盪的馬車落在車內四位小娘子的臉頰上,生動而鮮活。
和政的溫泉別莊是十八歲生辰時,陛下送給她的禮物,在諸多公主殿下中也算體面,雖說陛下如今無心後亭,不論皇子還是公主能到的陛下青睞屈指可數,但她畢竟是寄養在昭儀膝下,自然能得三分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