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李氏越發不高興了:“孩子前些時候在生病呢,能不瘦嗎?家裡頭雖說把傻丫挪出去養病,但那也是為著家裡頭人好,也為著傻丫能安心養病。這一天一天的飯,我可是按時按頓的讓人給送過去了!”她越說越激動,“雖說那窩窩頭是米糠做的,但咱們莊戶人家,吃不得米糠了嗎?怎麼會餓死人呢?”
莊文香悄悄的往後退了一步,頭皮發麻。
她先前覺得莊雲黛是個傻子,莊雲彤跟莊雲期又是兩個整日跟傻子混跡在一起的小屁孩,她們說的話沒幾個人信的。
所以,每每莊李氏讓她去送飯,她都是看心情,偶爾去送一趟,保著莊雲黛姐弟三個別活活餓死就行。
關於這事,莊文香是根本就沒想過,會有事情敗露的那天。
但——
她也沒想過,莊雲黛這個傻子,有朝一日還能不傻了啊!
莊雲黛這會兒正滿是疑惑:“按時按頓?”
她臉上閃過一抹委屈,“奶奶,真沒有啊。我在老宅養病那些日子,幾乎每天只有一頓,有時候兩天一頓的……”
莊雲彤眼睛紅紅的:“奶奶,那些日子彤彤好餓啊。可是彤彤又不敢來找爺爺奶奶,他們說,彤彤身上帶著病的,會傳染給爺爺奶奶——”
那幾名村婦聽得莊雲黛跟莊雲彤這話,都有些皺眉。
這幾個孩子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又是去「養病」的,至於幾天才讓孩子們吃一頓嗎?
面對眾人懷疑的眼神,莊李氏「啊」了一聲,有些慌了:“不對啊,我分明是讓香姐兒頓頓去送的啊……”
話說到這,莊李氏有些遲緩的反應過來,又是「啊」了一聲。
她看向莊文香:“香姐兒,這是怎麼一回事?”
院裡眾人的視線頓時就聚集在了莊文香身上。
莊文香只能也是一副很委屈的模樣,從袖子裡拿出帕子來抹淚,淚汪汪的:“奶奶,我是按時安頓送了啊,我也不知道二妹妹跟小妹為什麼這麼說。”
她又「啊」了一聲,“我曉得了,定然是我剛才去老宅裡,她們在那煮魚湯,我想著,家裡頭也有些時候不見葷腥了,她們在老宅煮了魚湯,怎麼不給爺爺奶奶端一碗過來呢?我就想著過去看看,結果不小心把二妹妹的熬魚湯的那個陶罐給打翻了,許是二妹妹心裡記著這個,才這麼說我的吧。”
莊文香越說越委屈的模樣,說到最後,小聲啜泣起來:“二妹妹,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吃不慣那些攙了米糠的窩窩頭,所以才覺得家裡不給你送飯是嗎?可,可你不知道,咱們家裡真的太難了啊。二叔去戰場這麼多年了,我爹我娘種地養著咱們這麼多張嘴,這窩窩頭不攙米糠,大家都吃不飽啊……”
莊文香平日裡慣會裝相,她這麼一說,眾人立馬遲疑起來,還有些心中惻然的。
唉,這災年,確實,家家戶戶想要吃飽,是得攙點米糠什麼的。
這東西雖說剌嗓子,但有一點,是真的能讓人有飽腹感。
這年月,誰家不往窩窩頭裡攙點米糠,那都是要被眾人羨慕死的。
莊文香這一哭,眾人倒也不好說什麼了。
倒是莊李氏,思路顯然被莊文香故意帶歪了:“啊?傻丫,你揹著家裡熬魚湯了?”
莊雲黛看了一眼小聲啜泣,雙眼通紅的莊文香,心道,不就是哭嗎?
誰還不會哭似得?
她不動聲色的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眼裡迅速蓄出來一汪眼淚:“奶奶,文香姐說的窩窩頭,我是好久沒見過了。昨兒還是翠翠她娘,看我跟彤彤阿期實在太瘦了,偷著給塞了三個窩窩頭。翠翠家也難,但凡我跟彤彤阿期能吃上東西,我們也不能要翠翠家的窩窩頭啊。”
幾名村婦又咂摸著點頭,是這麼個理。
都是吃窩窩頭,難道還故意不吃家裡的,專吃外人給的?
生怕自己餓不死嗎?
莊雲黛又繼續在那哭訴:“我今兒走了狗屎運,抓了幾條魚,我這剛給翠翠家送了一碗去嚐鮮,想著剩下的魚肉都給奶奶端來呢,結果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回家一看,文香姐把那一鍋要留給奶奶的魚湯,都給打翻了!奶奶您想啊,我都給翠翠家端去一碗了,我怎麼可能不給您送一碗呢?”
莊文香在莊李氏面前挑撥莊雲黛姐弟三個揹著人吃獨食,莊雲黛反手就說莊文香把她要給莊李氏的魚湯給打翻了!
第17章 這不是沒餓死嗎
最後,莊雲黛成功的在莊李氏那,要了一口鍋。
莊李氏原本的意思是想說,既然病好了,那就搬回來吧。
莊雲黛以「病還沒好,怕會有反覆,還得養養」的藉口,拒絕了莊李氏。
莊李氏還想說什麼,莊文香倒是急了,悄悄的拉了拉莊李氏的衣袖。
莊李氏對莊文香還是很看重的,見莊文香這樣,就把嘴邊的話給嚥了下去。
待莊雲黛帶著兩個小的拿著鍋出了門,莊李氏又把豆腐錢給了李家嬸子,那些看熱鬧的村婦們便一道樂呵呵的離開了。
雖然她們都沒說什麼,但莊李氏麵皮還是有些臊得慌。
待人一走,她便急急關了院門,問莊文香:“香姐兒啊,送飯的事到底啥情況啊?”
莊文香便索性把事都往莊文裕身上推:“我想起來了奶奶,有幾次我忙呢,讓裕哥兒去送的。許是裕哥兒頑皮,給忘了……”
莊李氏想到還在縣城裡受苦的寶貝大孫子莊文裕,立即改了口:“唉,男孩子,皮一些,也是常有的事。”
這事就這麼輕輕的揭過去了。
至於莊雲黛姐弟三人在老宅捱餓的事?
唉,這不是沒餓死嗎?
饑荒年代的時候,誰還沒捱過餓啊。
挨幾頓餓,不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