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諾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前一段時間,他好像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現在已經不確定了,那種安全感也隨之消失,他開始慌張起來,拼命想要睜開眼。
可身體像是被夢魘困住,無法動彈,他希望身旁的人能把他叫醒。
身旁有人嗎?
他連這個問題都記不起來了,這讓他更加驚慌,更費力地回憶。
終於隱約想起來,他在跟伊爾薩接吻。
剎那間,安全感又都回來了。
他記不得自己在哪裡、為什麼會開始接吻,但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在伊爾薩懷裡睡著了,他的睡顏因此變得恬靜。
就在意識渙散前一刻,希諾忽然被周圍地吵嚷叫罵聲驚動——
“這就是神明的懲罰!陛下要是真的心繫子民,就該自戕謝罪!平息神怒!”
“平息神怒!平息神怒!平息神怒!平息神怒!”一群人的齊聲嘶吼,震得大地顫抖,那顫動順著腳底蔓延上小腿,一路往心口鑽。
“住口!”這身清亮的嗓音有些耳熟,希諾彷彿感覺是自己說出了這句話:“瘟疫是天災,你們憑什麼為此遷怒陛下?如果這是神明的懲罰,那為什麼染上瘟疫的不是陛下自己?神明究竟要懲罰誰!”
“別在這裡詭辯!雖然瘟疫是天災,可神明原本給了七族戰勝天災的力量,如果這世上還有足夠的純血統奧威族,瘟疫根本不可能擴散三分之一片大陸!是誰數百年前屠殺了大批奧威皇室,又逼迫剩餘的奧威貴族與其他六族通婚,產下混血稀釋血統天賦?就是那頭暴虐的惡龍伊爾薩!是他導致了今日的絕境!”
“你們逼死陛下瘟疫就能停止擴散嗎?知不知道幾百年前奧威當政的時候子民過得是什麼日子?奧威的皇帝還能容得下你們聚集在皇宮外叫罵汙衊他?派幾支巨魔族軍隊就能讓你們屍首分離,都用不著龍戰士出手!現如今天災已經發生了,陛下重金聚集混血奧威族拼盡全力遏制災難蔓延,你們卻在這裡無意義找出口發洩,陛下沒有生氣的能力,但我可以替他生氣!我告訴你們,現在立即各回各家關好門窗,禁止聚眾傳播瘟疫,否則你們一旦感染上瘟疫,我會任由你們自生自滅,我的力量得省著去救那些無辜感染上瘟疫的子民!”
人群頓時陷入沉寂,這隻混血精靈有奧威族的血統,整個德里斯的瘟疫都是靠他遏制著,如果他真的賭氣撒手不管,這麼聚眾感染上瘟疫,真的可能會性命不保。
“你憑什麼不管我們死活!”人群中有個中年男人破口大罵:“我認識你,你就是之前被惡龍寵幸的那隻精靈族!你現在耗費力量救治百姓,那是替惡龍贖罪,理所應當!要是放任不管,你就該跟惡龍一起自戕謝罪!”
“對!一起謝罪!一起謝罪!”
精靈氣得眼前一晃,險些沒站穩,半晌,冷笑道:“你們既然知道這麼多,那也該知道我幾十年前就已經被陛下驅逐出宮了,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受過寵幸?連名分都沒有,我也要成為你們遷怒的物件嗎?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我為什麼不能笑?這簡直太好笑了!我這幾個月來耗盡所有力量治療感染瘟疫的子民,被你們隨便找個理由就成了理所當然了嗎?我覺得自己傻得可笑,又覺得陛下傻得可笑!
他幾百年前就不該推翻奧威的統治,把你們從牲畜一樣的困境中拯救出來,又為了給予你們同等的競爭力量,不惜得罪六族來平衡眾生的力量,最後他得來的是什麼?一場天災被歸罪到他身上!我又得到什麼?哈哈哈哈哈……真是活該!真是好笑!只是不知道活該的是我和陛下,還是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鬧事的人群灰頭土臉地散了。
皇宮外的街道上,只剩下那隻精靈孤零零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走向城門,請求守衛稟報,他想求見陛下。
“陛下誰也不見。”守衛依舊神色冷酷。
精靈低著頭,輕聲回答:“如果你們再不放行,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守衛齊刷刷拔出長刀、嚴陣以待。
“都退下。”藍夜溫和的嗓音從遠處傳來。
精靈抬起頭,目光裡帶一絲希望,注視著多年未見的故友。
“希諾,陛下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不便接待你,回去吧。”
“他會情緒不穩定?那是什麼樣的?我還真想看一看。”
藍夜頹然注視這精靈,無力地開口:“陛下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產生了懷疑。”頓了頓,低聲道:“對自己存在的意義也產生了懷疑。”
精靈瞳孔驟縮,但很快壓抑情緒,深吸一口氣,啞聲說:“我有話要跟他說,我又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伊爾薩!”
“希諾!”
一群守衛紛紛上前阻擋精靈的去路。
……
“我找到了。”藍夜從秘庫裡翻出了《黑聖典》,欣喜地遞給身旁的精靈看:“這段咒文應該就是讓意識回溯到過去時空的禁術。”
“後面備註的那一段紅色符號是什麼意思?”
“就是付出的代價,這些符號意思就是回溯一次需要獻祭某一處軀幹部位,譬如左右手,或是左右腳。”
精靈一週眉,看向藍夜:“沒了手的巫族,往後如何起咒?”
藍夜楞了一下,很快笑道:“沒關係,如今世間已經不需要我這種純血統巫族了,需要做的,我那群學徒都可以替我去做,只要能遏制這場瘟疫,失去一隻手又算得了什麼?”
精靈說:“這種禁術混血巫族能使用嗎?你知道,我有利用自然之力恢復軀體的天賦,如果我也能用,代價要多少之手,對我都無所謂。”
“這個我還不能確定,《黑聖典》已經被我封印四百多年了,在此之前還沒有混血巫族嘗試過開啟禁術。”
“那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