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別說西域那邊的抵抗,根本不如南邊那個強大的國度來得激烈。
本朝之前也曾經有過一個強大的朝代,一度馳騁海內,威震諸夷,
而中原文明的強盛,也不可避免的倒逼著遊牧民族進行統一。
就在前朝天子以帝皇之威鞭笞天下之後,戎狄也出現了一位近乎於一代天驕的人物,也就是戎狄口中的老上單于,此人鐵腕整合了一團散沙的戎狄,使其凝聚成一股力量,勢如雷霆般打了出去。
而在那之後,戎狄幾乎年年寇邊,燒殺劫掠,本朝開國之初,便開始與之和親,厚贈金銀布帛,勵精圖治,休養生息,歷經數代帝王之後來到今上天子這一代,終於五出大漠,一雪前恥。
可那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老上單于死了,他的長子繼位,就是如今的大單于,但像是老上單于那樣的SSR哪裡是那麼容易開出來的,大單于只能說是不蠢,但一定沒老上單于那麼精明強悍。
漸漸的,昔日鐵拳一般的戎狄六部,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分化的跡象。
而大單于之死,顯然便是這種分化所導致的結果,雖然天子必然在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大單于死的這麼恰到好處,要說純粹是湊巧,那就真是在糊弄鬼了。
謝殊靜靜聽著那老者闡述,心頭逐漸湧現出一股興奮來,身體甚至於也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如果真是真的,此時戎狄各方混戰,群龍無主,那之於本朝,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一個時機了!
只是現在這當頭,他還要負責送親,如今大單于死了,這所謂的和親,也該作罷了吧?
謝殊下意識去看外甥,劉徹卻沒有看他。
他搶在內衛副統領說話之間,催馬來到停歇之處的高地,揚聲道:“將士們,就在剛才,我從逃離龍城的人口中得知了一個訊息,不久之前,大單于被殺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周圍所有因斥候與草原來人而產生的議論聲,在這一瞬間,統統消失無蹤,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約而同的投到了身在高處的定安公主身上。
“戎狄與本朝,素來是兄弟之邦,如今下三部的人已經殺入龍城,發動叛亂,身為姻親友邦,我們怎麼能隔岸觀火,置若罔聞?!”
說完,劉徹解開發簪,用匕首割掉一縷頭髮,交予一側的侍女收起:“我乃是高祖皇帝之後、當今天子之女,國朝的公主,可與此同時,我也是大單于的閼氏、戎狄的國母!如今我的丈夫因為陰謀被殺,我出身中原禮教之邦,雖然不能遵從戎狄習俗改嫁給大單于的兒子,但是卻也要盡妻子的本分,為他復仇雪恨!”
“將士們,”他震聲道:“請以謝將軍為首,唐將軍為輔,即刻奔赴北關十六城,再以十六城為跳板北上——那是大單于在國書之上承諾要給予我的城池,我接受了他的聘禮,便是他的妻子,又怎麼能不為他做些什麼?!”
謝殊沒想到外甥會主動同將士們喊話,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說出這麼一席話!
大單于主動發了國書於本朝,道是原配妻子病故,希望以北關十六城為聘禮,迎娶國朝的公主為新的閼氏。
天子接到國書之後答允了他的求親,遣嫡親的孫女和親塞外——走到這一步,誰敢說親事未成?
既然公主已經帶著嫁妝和隨從離開了京師,那她此時便已經是大單于的閼氏了,索要大單于在國書之中贈與她的十六座城市,又有什麼不妥?
而佔據了十六城之後,若確定龍城動盪,本朝便可假借大單于閼氏的命令出兵平叛,替大單于復仇,若是龍城無恙,風波已定,那就見好就收,把這十六城揣兜裡回去交差!
更妙的是大單于死了,公主成了名義上的寡婦,這樁和親也就到此為止了!
如此一來,國朝進可攻、退可守,無論此後事態如何,都是穩穩的立於不敗之地了!
謝殊向來知道這個外甥聰明,但是如何也料不到他腦子竟轉的如此之快,正暗覺稱奇,卻又聽外甥吩咐左右。
“去取了祖父陪嫁我的美酒,分與眾將士品嚐!”
左右卻有些遲疑:“公主,隨行士卒人數眾多,只怕酒水不夠……”
劉徹當機立斷:“那就將酒水盡數傾倒於大河之中,我與眾將士共飲!”
左右領命而去,數十壇精釀美酒被拔掉塞子,酒香霎時間隨風飄出,繼而又將其盡數倒入大河之中。
劉徹並不曾取用酒樽,摘掉面紗,掬水一捧飲下:“定安雖為女兒,不得征戰沙場,卻也有滿腔豪情,願與諸君共患難,大軍一日不曾得勝而返,我一日不離此地,若違此言,天地之所不容!”
又斂衣向他們鄭重行禮:“定安在此預祝諸君此前一帆風順,馬到功成!”
眾將士為之涕下,鞠水飲下,聲震四方:“為公主死,無恨!”
第91章 霧草,野豬有掛13
眾將士以謝殊為首,唐佐為輔,點齊人馬之後,揚鞭北上。
劉徹立在原地,目送那滾滾煙塵消失在視線中後,旋即便有條不紊的下達命令:“戰亂將起,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要在此停留,即刻收拾行裝,退回到北寧城去。”
“楊先生,”他又同那內衛副統領道:“還請馬上遣人返京報信,將此番變故告知京城天子。”
對方領命應下:“是。”
又感慨道:“當年臣奉命前去教導公主時,公主尚且年幼,連王府中那從杜鵑花高都沒有,現在卻已經是能夠主持大局的人了啊,若陛下知道,定然也會欣慰的……”
“先生記錯了吧。”
劉徹瞥了他一眼,說:“傳言中杜鵑花色鮮紅,乃是杜鵑鳥啼血而成,父王在時,深以此為不祥之兆,東宮中不蓄杜鵑花,後來母親帶著我們出府另住,見有杜鵑,便下令將其盡數剷除掉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叫宮人攙扶著登上車駕,信手掀開車簾,不慌不忙,反客為主道:“怎麼,先生是覺得我被什麼精怪迷了心竅,還是疑心我這個公主是他人假冒?”
內衛副統領被他戳破心中所想,臉上不由得顯露出幾分訕訕:“臣不敢,公主恕罪。”
劉徹便笑道:“楊先生何罪之有?你也是擔心出事,故而如此為之罷了,小心謹慎並沒有什麼過錯。”
又面露唏噓:“當年先生到王府教導我的時候,我不過是垂髫小兒,您離開的時候,我也不過十歲罷了。此後又過了幾年,也難怪您覺得有些陌生了,便是我,也有些恍惚了呢。”
說著,他問侍奉在外的宮人:“從前在府裡吃慣的茶餅還有沒有?”
宮人道:“有的。”
劉徹便吩咐說:“送一些給楊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