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妃卻不知她心中的九曲連環:“還沒有成婚呢,不過也差不多了,如今人都跟著夫家走了,保管不會再回到你面前礙眼!”
鄔翠翠怔怔的看著面前的魏王妃,她髮髻上的七尾鳳釵伴隨著主人說話的動作而輕輕顫動,那色澤鮮亮的紅寶石在窗欞照入的日光下散發著令人暈眩的光。
鄔翠翠下意識的問了句:“餘盈盈……嫁去哪兒了?”
魏王妃不太確定的回答她:“彷彿是德州?總歸是個偏僻的小地方罷了。”
德州……
前世餘盈盈並沒有嫁人,更別說遠嫁德州了。
今生怎麼變得不一樣了?
鄔翠翠有些恍惚的想,我到底是經歷了前生,又作為一個鬼魂在人世間飄零幾十年,重新回到了年少時。
還是說,之前種種,其實都只是一個夢?
她神色迷離,如入夢中。
魏王妃見狀,便知道她已經有所猶豫,胸有成竹的等待了片刻,不曾想對方居然又一次給出了她完全不想要的結果。
“娘,不管我跟世子如何,在我心裡,您永遠都是我娘!”
鄔翠翠跪下身去,依戀的將臉貼在魏王妃膝上,流著眼淚說:“只是我與世子,只怕當真是緣分已盡……”
她沒有看見魏王妃臉上一閃即逝的兇光。
只是無聲的抽泣著。
而魏王妃則溫柔的拂過她的脊背:“好孩子,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孃的女兒。”
……
離開了世子夫婦居住的院落,魏王妃笑容尤且掛在臉上,便吩咐心腹:“世子妃大概是生了病,腦子都不清醒了,找個好點的大夫,來給她開點藥……”
心腹領命而去。
待到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後,李天榮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還是讓她走吧。”
他說:“如若鄔家果真看重這個女兒,我們放走她,是結了善緣,將其強行留下,反倒結惡。如若鄔家不看重這個女兒,留與不留,又有什麼分別呢。”
魏王妃面有不快:“哪有王府卻被臣下之家挑挑揀揀的道理……”
李天榮規勸她:“權當是多留一條路吧。”
魏王妃面色陰晴不定,良久之後,終於定了主意。
……
三月裡乍暖還寒,春風料峭。
來自北方的豪商狐裘加身,錦衣健馬,與之同行的奴隸們卻是衣著破爛,不堪蔽體,他們腳步踉蹌著結成長隊,被粗麻繩捆在一起,彷彿是一群自陰間逃離的孤魂野鬼,神情麻木的前行著。
其中不乏有受傷的奴隸。
但這傷痛顯然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優待。
傷勢最嚴重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身上髒兮兮的衣袍已經不足以蔽體,鞭子在輕而易舉擊潰那層衣衫的同時,也在他身上留下了鮮紅的猙獰印記。
甚至於,連他的右腿都遭受過重擊,腳踝拖在地上,只能靠著左腿的氣力,艱難的向前拖行。
這傷勢顯然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因為他太年輕,也太健壯了。
那雙眼睛黑沉沉的,透不進一絲光,野性勃發,像是草原上的野狼,瞳孔專注的盯著一個目標的時候,好像隨時都能咬開對方的喉嚨,用尖銳的牙齒將其撕碎。
的確是個看起來就讓人不放心的奴隸。
負責看守他們的人騎著馬打這兒巡視,目光格外的在那個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確定他不會也沒有能力造成危害,才調轉馬頭去巡視別的奴隸隊伍。
一陣寒風吹過,裹挾著汗臭味、腳臭氣與傷口腐爛的味道,那少年坐在地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
……
鄔翠翠最終還是與李天榮和離了。
她帶著嫁妝和出嫁時孃家與的陪房們,並魏王妃派遣是一干扈從,灑淚同魏王妃這個待她甚厚的前婆母分別之後,就此踏上了尋親之路。
打著魏王府的旗號,又有鄔家女的光環在身,再兼之諸多扈從在側,路上倒還算是順遂。
直到她在隊伍中途休息的時候,遇見了一支販賣奴隸往南方的商隊。
起初鄔翠翠並沒有在意,一個豪商罷了,即便如今世道亂了,在她面前,也算不上什麼人物。
扈從們佔據了整條道路,豪商隨之退避到道路兩邊,那群髒兮兮奴隸則被驅逐到了更遠些的荒草地上,宛如一群沒有靈魂的木偶,呆呆的看著遠方。
鄔翠翠掀開車駕的簾子瞥了一眼,便不由得皺起眉來,對於一個從小長在溫室裡的女郎來說,這一幕實在是太具有衝擊力了。
她正準備將車簾放下,目光流動間卻忽然觸碰到了一雙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