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這座父親短暫棲身,後來魂牽夢縈的城市,就這麼出現到了他的面前。
也是在來到這裡之後,霍光才真正的開始理解到何為權力,也真切的開始意識到驃騎將軍四個字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是大將軍的外甥,是皇后的外甥,是皇長子的表兄,也是當今天子最為恩寵的後起之秀。
而他霍光藉著長兄的光芒,一夜之間,竟也出現在了京中諸多高門大戶人家的嘴邊兒上。
長兄行事煌煌,為人豪爽,既帶了他來,便愛護他到底,甚至於要帶著他進宮去拜見皇后和皇長子,只是這提議卻被霍光婉拒了。
“兄長厚愛,弟弟愧不敢當,”他正色拜道:“請您為我聘請名師,待到學有所成,再去拜見皇后與皇長子吧。”
長兄是皇后正經的外甥,是皇后看著長大的孩子,而他霍光算什麼呢?
他身體裡沒有一絲血液與皇后相同。
還是待到有了些許成就之後再去比較好吧。
霍光雖是小吏之子,但還是有自己的驕傲的。
以當下皇后和後族的聲勢,多少人想要親附卻不得其門,這樣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卻能毅然拒絕這樣的榮耀,不能不說是極為難得了。
冠軍侯欣賞弟弟的傲骨,由此更加看重他,為他聘請名師授課,下令府中侍從必須禮遇他。
是以這一日冠軍侯不在府上,卻有貴客登門,侍從們便匆忙往霍光處尋他,請他前去待客。
霍光聞訊有些詫異。
能被侍從報到他面前,可見來者乃是貴人,亦或者與兄長極為相熟。
可即是如此,又何以事先沒有名帖地上,今日打了主人家一個措手不及,失禮至此?
他迅速更衣,快步往前堂去,又問語焉不詳的侍從:“何不請後宅待客?”
侍從道:“來客乃是一位年輕的小公子,公子還是自己去見吧。”
卻不肯說別的。
年少的霍光從他這曖昧的態度當中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侍從是知道來人身份的。
且在他心裡,來客的身份比自己這個冠軍侯弟弟還要貴重的多。
這樣的身份,且又是年輕公子,會是誰?
待到見了來客與侍立在前堂之外、滿面警惕的高大武士們之後,霍光當即就猜到了答案,旋即拜道:“霍光拜見皇太子殿下!”
劉徹問他:“會騎馬嗎?”
霍光微有愕然,卻還是答道:“會。”
劉徹轉身就走:“隨我來!”
短暫的遲疑之後,霍光快步跟上。
近前行禮的時候,他其實是存了一點賣弄的心思的。
皇太子殿下沒有擺明身份,可見是存了考校他的意思,而自己開門見山的行禮問安——他不應該問一問,自己是怎麼猜出來的嗎?
這是來自於少年霍光的,初到長安的一點狡黠。
可他沒想到,皇太子居然硬是一句話都沒問。
是因為年紀尚小,思緒轉移的快,忘記了這茬兒嗎?
還是說這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孩子,其實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亦或者說,並不覺得自己賣弄的這點小聰明有多亮眼?
霍光猜想,後兩者的可能性更大。
這叫他不由得忐忑起來。
第295章 劉老登大舞臺10
劉徹騎著一匹矮馬,被一眾武士簇擁行走在長安的街道上。
霍光幾番想要開口,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只一路緘默,跟隨在後。
相較於冠軍侯那富麗堂皇的府邸,張湯的府宅便要寒酸的多。
這位執法嚴峻的酷吏,效仿他的前輩趙禹,始終秉承著一種清廉如水的生活態度,極少會在外物上過多掛懷。
劉徹到了張家門外,便自那匹矮馬背上一躍而下,繼而使人前去告知張家的門房:“我承貴府主人所託,前來與貴府公子安世一晤。”
又取了御史大夫張湯的名帖遞上。
張家的門房自然識得主人的名帖,且見這一行人俱是高頭大馬,想來也是長安貴人,遂極客氣的將人領向前堂,又準備去書房報信。
臨走之前,他有些遲疑:“貴客道是家中主人託您與公子安世一唔?我家尚有大公子賀……”
劉徹很肯定的告訴他:“我要見的是二公子安世,不是大公子賀。”
門房領命而去。
霍光進京之後,也曾鑽研過京城各家的人際關係,聞言也難免心下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