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要死,但不能死在現在。
應該將他待往長安受審,遊街示眾之後再明正典刑!
同時,又有人飛馬傳書,將這好訊息告知皇帝。
……
皇帝接了來自前方的緊急軍報,展開看了一眼,便是龍顏大悅。
想他即位之初,伊稚斜屢次南寇,何等囂張,彼時何曾想過會有今日?
再開啟第二封軍報,展開瞧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這是一封來自冠軍侯的請罪書。
說因為皇太子又一次假大司馬名義領軍作戰的緣故,事後他下令把皇太子給打了,當天晚上皇太子就發起燒來了……
又極言皇太子乃是儲君,國之貳副,現下如此,都是他的過錯,請求陛下對他加以懲處,以儆效尤。
皇帝看完心裡邊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跟霍去病當時想的一模一樣:誰讓你打這麼重的?!
那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啊!
渾然不記得自己知道這倒黴兒子在外邊肆意妄為的時候有多生氣。
然而心裡惱火歸惱火,皇帝臉上卻是絲毫不顯,甚至於反倒寬慰來使:“告訴大司馬,他秉公行事,何罪之有?真要論罪,也該論那小子的罪!若真是他熬不過去,也是他命該如此,礙不著旁人!”
來使代大司馬謝恩,領命而去。
這話經來使之口傳到霍去病耳朵裡之後,他坐在劉徹的病床前默然良久,終於遣退眾人,低聲同臉色蠟黃的表弟道:“你這一回雖是胡鬧了一些,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此後漠北無事,我與舅舅也可以交出兵權,在長安享受榮華,安心的做個富家翁了……”
作為被皇帝親自教導過的人。霍去病對於皇帝有著相當的瞭解。
如果皇帝聞訊之後遣使責罵,說明他心裡其實並沒有生出芥蒂,可若是沒有責罵,反倒和顏悅色——這也不能說是皇帝記恨他把自己的兒子打病了,而是說皇帝已經在從最壞的結果去考慮這件事情了。
如果皇太子就此一病不起,該怎麼辦?
另立儲君是必然的結果。
到那時候,又該如何處置對國有大功卻與新儲君無甚關聯的魏大將軍和冠軍侯?
尤其此時此刻,後者正統領大軍在外。
所以皇帝一定要安撫他,而不能顯露慍色。
這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必然做出的抉擇,從大局來看,絕對不能算是錯誤,甚至可以說是絕對正確。
只是多了一絲考量,也少了一絲人情味。
所以現下霍去病很慶幸,混賬表弟平安無恙,而匈奴事了,他近十年之內,可能都沒有用武之地了。
從皇帝那兒來看也好,從太子和魏霍外戚那兒來看也好,這都是一件好事。
劉徹聽出了他沒有說出口的提醒,心下微動,臉上卻笑道:“漠北既破,此後馬放南山,你也能好生將養一段時間,的確是件好事。”
霍去病不以為然:“我年紀輕輕的,哪兒需要擅自保養!”
劉徹笑吟吟道:“只是當下情狀,最好還是保養一下吧,表哥你說是不是?”
霍去病沉吟不語。
然而劉徹知道,他已經把這事兒記在心裡了。
“一切都來得恰到好處,”他同空間裡其餘人道:“魏霍集團到了該收斂一些的時候,他也可以藉機恢復從前連年奔襲消耗的元氣,親自教養霍嬗……”
想到那個幼年夭折的孩子,劉徹心緒有些黯然,這一世改變了霍去病的命運,想來那孩子也不會再如前世那般早早撒手人寰了吧?
李元達卻道:“不過,看起來,你這一世的父親已經開始提防起外戚集團了啊。”
劉徹聽得失笑,糾正他說:“從一開始,他就在提防外戚集團。”
廢黜陳皇后是為了剪除掉竇氏外戚的影響力,母族王氏後來也是被他親自打壓,祖母族、母族都沒能例外,妻族怎麼可能例外?
只是後族一直足夠恭謹,還沒有發展到那個份上罷了。
這回他非得親上戰場,本身也是有著一層不為人知的考量。
漠北這邊兒自然有人留下掃尾,劉徹卻已經到了不得不啟程回京的時候。
作為一國儲君,這一回他的確做得有點出格。
霍去病叫醫官仔細診過,確定趕路無恙之後,協同親信一起送他回去。
劉徹還推拒呢:“你忙你的,我自己有人。”
霍去病被他坑了兩回,哪敢再信他,想瞪他一眼,看著這個脆皮圍著狐裘坐在馬車上的樣子,到了還是忍住了。
他們前腳上路,後腳皇帝就接到了訊息,知曉兒子此時已經沒有大礙,待到真正見面的時候,便擺出了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孔。
劈頭蓋臉便是一句:“你這混賬東西,四處丟我的臉!叫你進了虎賁衛,你卻得寸進尺,矯詔跑出長安,此後又幾次三番冒犯大司馬,當真該打!”
馬上就使人前來押他。
霍去病趕忙去攔,極言皇太子所建功勳,對其大肆褒讚:“深有陛下雄風!”
皇帝看似冷漠實則很受用的嗤笑了一聲:“他?還是算了吧!”
霍去病又是一通吹捧,末了,不免說起想要去大司馬名號的意願來:“如今四海昇平,北方已定,臣也是時候該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