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心病一消,連帶著身體也跟著好了,待到她再次出現在後宮中時,那些近年來蒙寵的嬪御們都格外的多了幾分恭敬。
從前是敬畏周夫人,敬畏皇后的心腹左右手,而現在在那兩者之上,卻又加了一條——敬畏九皇子的母親。
周若冰唏噓不已,同皇后道:“難怪人都想往上爬呢,我從前雖也沒受過什麼委屈,但是前前後後經過幾回事,人情冷暖,也算是看明白了!”
皇后的微笑當中含著一絲譏誚的意味:“拜高踩低,人情世故,向來如此。”
……
九皇子的得勢伴隨著八皇子的失勢,就像李廣利去拉攏朝中敵視皇太子的人那樣,蛋糕就那麼大,有人吃得多,當然就有人吃得少。
皇帝上了年紀,沒有太多的精力出遊,更多的還是需要人在旁邊陪著,端茶送水,說說話,亦或者是幫著研墨,讀一讀奏疏。
從前這都是八皇子的活計,但現在,卻都已經成了九皇子無限榮光的點綴。
對此,八皇子是憤恨的,九皇子是惴惴不安的。
九皇子出生的時候,母親便已經失寵,雖然有著夫人的位分,無人欺凌,但他這個獨子所得到的的,也只是一個尋常皇子的一切,乃至於皇后和皇太子的額外偏愛。
而他那位至尊父親的任何多餘的情緒,他都無從獲取,如今陡然被捧到高處,他很不適應,甚至於因為見到從前討好奉承八哥的人來取悅自己,會有種異樣的歉疚和羞愧。
八皇子是個很懂得試探對方軟硬的人,當他發覺這個弟弟骨子裡就是個軟柿子之後,就開始順杆往上爬了。
九皇子如今正得聖寵,他當然不會明晃晃的欺負弟弟,但是宮裡邊兒想叫人難受的法子太多了。
尤其這個弟弟又是個悶葫蘆。
他甚至於不懂得如何利用來自至尊天子的寵信,連去告一狀這樣的事情都不會去做。
這種隱藏在暗處的交鋒,勝利者小心翼翼的掩蓋著戰果,失敗者在黑暗中保持緘默,外人是很難察覺的——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直到有一日,九皇子無意間撞見八皇子的親信避開巡查的禁衛,懷抱著什麼東西,鬼鬼祟祟的出現在皇太子居住的宮室附近。
他停下腳步,同時拉住身後的侍從,將身形隱藏在陰影之中。
等待了將近一刻鐘時間,就在下一次巡邏即將到來的時候,終於見對方低著頭,快步走了出來。
九皇子眉頭緊鎖,低聲道:“他方才懷裡是不是揣著什麼東西?現在卻空了。”
侍從有些遲疑:“好像是?光線昏暗,奴婢看不太真切。”
九皇子沉默了半晌,沿著陰影蔓延出去的地方走到那人匆匆離去的小徑,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青石路旁那幾片小小的新泥上。
……
劉徹如何也想不到,到自己面前來揭開巫蠱案面紗的,竟會是這個九弟。
當然,此時此刻,即便是九皇子自己,也並不知道八皇子的親信到底在這附近做了什麼。
他只是出於宮廷皇子的敏銳和對於長兄的擔憂,覺得有必要將這件蹊蹺事告知長兄罷了。
“那人來的時候懷中有物,走的時候兩手空空,途經的地方又有新泥的痕跡,我總覺得有些不妥,可當時把人攔下,一旦鬧大,若是冤枉了八哥,豈不是傷了兄弟感情?也會叫父皇憂心的。”
九皇子蹙眉道:“所以便只好在他走後,悄悄來稟告兄長了。”
劉徹讚許的看著他:“真是長大了啊,這件事你辦的很妥當。”
九皇子笑的有些靦腆:“大哥不要嫌我多事才好。”
劉徹笑道:“自家兄弟,怎麼會呢。”
因著這事的緣故,九皇子回去的晚了些。
周若冰彼時正在核對宮中賬目——說來也是近期宮裡邊走背字兒,先是她臥病,緊跟著皇帝遇火,剛過去沒幾天呢,皇后又病了。
她是位分僅在皇后之下的夫人,又是近來極得皇帝看重的九皇子之母,再有皇后舉薦,宮務之權自然就妥妥的到了手。
這會兒見兒子回來,還奇怪呢,打著算盤,頭也沒抬:“去哪兒了這是?早說了晚上少在外邊閒逛,一隻蚊子叮一口,最後就什麼都剩不下了。”
九皇子擺擺手遣退眾人,坐到母親旁邊去,低聲將今晚之事說與她聽。
周若冰聽完心裡咯噔一下,雖然猜不到具體的內容,但她的確從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她問:“皇太子怎麼說?”
九皇子道:“大哥說這件事他會管的,叫我不要擔心,也不要跟別人提起。”
周若冰的心緒就像是窗邊的那架五絃琴似的,忽然間被觸動到了。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當初,很多年之前。
那時候,這孩子甚至都沒有出生……
她久久沒有言語。
九皇子有些不安,握住母親微冷的手,擔憂道:“母親,母親?您怎麼了?”
周若冰回過神來,眼瞼低垂,輕輕笑了:“沒什麼。”
她說:“只是忽然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
夜色已深,皇太子的宮室卻是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