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官居建州尹。
什麼,不明白這三個字的分量?
好吧,許景亨現下肩膀上最要緊也是含金量最高的那個職位,喚作南都尹。
換言之,在毗鄰南都的建州,宋延釗的地位同許景亨是一樣的!
甚至於他比許景亨還要要緊許多。
因為從官位之外來看,許景亨是李衡的至交,而宋延釗,卻是建州節度使席蔭的老師!
李元達明白,建州之所以派這位老臣來使,本身就是一種非常沉重的意味,而此時此刻,他選擇在這個時機內單獨約見自己,其實就相當於是一種曙光。
然而即便如此,宋延釗佈滿皺紋的臉上卻也沒有多少黯然。
雖然已經年邁,他也仍舊展現出一地之長應有的沉穩氣度來:“此次臨行之前,我主再三叮囑,道是天下混沌,皇室無德,山河有即將易主之兆,建州席氏乃是前朝所制,怎麼能再繼續心安理得的盤踞於此富庶之地?”
“我主席蔭自覺無力繼續治理建州,願去節度使號,以弟事兄之禮事節度使,請您派遣官員前去協助共治……”
李元達靜靜的聽他說完,沒有急著應聲,反問溫和發問:“是什麼讓您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宋延釗以為自己那一席話說完,會見到一個躊躇滿志,亦或是禮賢下士的南都節度使。
他或者會因為對建州的不戰而勝心懷得意,或者會為了表示自己的德行而對自己這個降臣之首施加善意。
唯獨沒想到他會這樣發出一問。
短暫的怔楞之後,宋延釗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種名為苦澀的東西:“建州輸得不冤啊!”
“我在南都見到了強壯計程車兵,見到了團結的官員和民心,李氏的年輕一代裡,連女孩子都開始試著獨當一面,這樣的對手,建州要怎麼去戰勝呢?”
“與其將來戰敗受戮,生靈塗炭,不如尋求一個體面,富貴離場。”
李元達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宋延釗神色懇切的與他對視。
終於他微微一笑,繼而道:“此時朝廷尚在,去節度使名號這種事,還是免了……”
宋延釗點點頭:“既如此,便請節度使選人前去管制建州吧。”
李元達由是笑意更深:“建州尹今日為建州所做的,建州的百姓都會記住的。”
宋延釗手扶膝蓋,有些疲憊的站起身來,苦笑道:“不是千古罵名,老朽便深感慶幸了。”
他離開了。
李元達反而有些遺憾:“真沒想到,建州居然不戰而降了。”
許景亨打門外進來,肩頭尤且有趕路沾染上的塵土:“不奇怪,知道自家是雞蛋,怎麼敢往石頭上碰?更別說他們離南都最近,若有戰事,首當其衝。”
他只是回身去望了一眼宋延釗離去的背影,心有幾分複雜的感觸:“他承蒙席蔭之父提拔,得以身居高位,今日保得席氏一族安泰,也算是不負先主了。”
李元達問:“城中如何?”
“李約公子初戰告捷,”同時,許景亨也反問:“來日置建州如何?”
李元達眼皮都沒動一下:“席氏獻城,可保資財五成。”
許景亨問:“那建州的高門又當如何?”
李元達略帶詫異的反問:“這不是該叫他們考慮的問題嗎,怎麼來問我?”
席氏能夠得以保全一半身家,是因為主動投降,且向來行事也不算殘暴無道,換言之——即便如此,他們都得吐出來一半,別的人家,你們就好意思在那兒幹看著?
許景亨聽得失笑:“也叫他們送一半家財出來?”
李元達回以笑容:“可以叫他們試試看啊。”
……
李約此次出兵,在旁人看來,深有些殺雞卻用牛刀的意思。
區區幾十戶胥吏而已,居然也要出動足足一千騎兵?
只是前後分別帶隊的李約和李平知道,他們從中收穫了什麼。
戰前的動員和軍械的籌備,如何封鎖訊息,著人把守何處的街道,先從何處發作,如何迅速控制住宅院,這些全都是學問。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把這當成一次簡單的抄家,而是將其當成一場小型戰役來做準備。
可即便獅子搏兔,底下也不乏有人受傷。
有戶人家不知是怎麼想的,家裡邊竟存了好些火油和箭矢,見事不好,馬上引弓而發,李約手底下的人猝不及防,馬匹也受到驚嚇,因此傷了七八個人。
而除此之外,還有兩家人見事不好,逃出了家門。
雖然很快就被抓住,但這無疑也意味著他們那看似天衣無縫的行動,似乎並不是那麼完美。
“我們考慮的並不周全,一不留神,就吃了大虧。”
兄弟一人立在義父面前做出檢討:“還有戰前的籌備,其實也不太全面,不應該全都從府前離開的,太過於招搖了些,若事情有變,則後邊的全都被堵死了……”
李元達沉著臉聽著,少見的沒有出言撫慰,這是年輕人的必經之路,也是玉器被雕琢出來的必有過程。
想一蹴而就?
你當你是霍去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