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接下來的時間,阿梁一直處於被忽視的階段。
每當他想獲得注視時,就會迎來父親的罵聲和毆打。
隨著他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服管教,家裡人都覺得,他病了。所以大家商量著,去醫院,找醫生給他看吧。
老安只跟蘇小春說是怪病,是因為他不想承認自己大孫子瘋了。
因為去的每一個醫院,碰到的每一個醫生都會這麼告訴他,孩子瘋了,得了神經病。
他不想相信,可不相信的話那能是什麼病呢?
於是這一家子,還是把他當成瘋子對待。把他綁起來,鎖在一個小房間裡,從七歲鎖到了十五歲。
這種方式極其粗暴,但能讓這一家子人安安心心吃飯睡覺上工。
他們也不會覺得阿梁可憐,甚至會想,我們辛辛苦苦去上工掙工分,拿去給你治病都沒有怨言。把他關起來,也只是讓這個家恢復平靜。
他們沒有像其他家庭對待瘋子那樣,把人趕出去,死在外頭。而是好好的養在家裡,只是關起來了而已。
所以之後幾年,幾對夫妻,又生了幾個孩子。包括阿梁父母,相靜就是他們的女兒。
阿梁畢竟是第一個孫子,老安到底是記掛的,可他再記掛,年紀大了,也管不了。蘇小春想,他們肯定有好多年沒再帶阿梁去治過病了。只是這次碰到蘇小春,隨口提了下,畢竟多個醫生看看,也不是壞事。
於是蘇小春來了,透過這一天對整個家庭的觀察,再加上一下去對阿梁的觀察。
她發現,阿梁是童年情緒障礙。
根本不是瘋了。
……
阿梁的媽媽撲過來抱著他哭,然而阿梁卻突然表現得非常抗拒,他用力嘶吼尖叫,嚇得阿梁媽媽緊急往後退,她的臉上有驚恐和害怕。
蘇小春直接上前,拉著阿梁的手,輕輕哼唱起了世上只有媽媽好。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唱著唱著,阿梁媽媽捂著臉蹲下來痛哭,而阿梁,他的嘶吼尖叫已經收回去了,只是用一種非常平靜的眼神,看著蹲在地上的痛哭的母親。
也不知道唱了多久,阿梁又睡了過去,蘇小春陪著把他送到房間。
這個房間很小,沒有窗戶,只有一張鋪在地上散發著餿味的床。暗黃色油燈下,蘇小春皺皺眉,怕打擾阿梁睡覺,也沒再說什麼。
等她出來,一家子都在等她。
老安坐在凳子上,非常小心的問蘇小春,“這孩子,蘇醫生你能治嗎?”
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蘇小春能看出來,他們確實希望阿梁恢復正常。她不想指責什麼,因為在這個年代,能做到像他們這樣對待一個被認為是瘋子的孩子,已經很不錯了,哪怕這個‘瘋’其實是他們逼的。
在一個缺醫少藥的年代,讓一個家庭關注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怎麼可能呢?
蘇小春並不是精神科的醫生,她最擅長兒科。可碰到一個這樣的孩子,她無法放任不管。
於是她點了頭,“我只能試試,不過大家要配合我。”
老安帶著阿梁去過很多醫院,縣裡的,市裡的,隔壁省的。受家庭條件限制,他沒辦法帶孩子去更遠的地方。
那些醫生也給治療,開藥扎針,或是做一些他完全不懂的治療方法。
吃□□吃老鼠找神婆,什麼都幹過,阿梁還是這樣。
蘇小春沒說一定能治,反而安了老安的心。他在下午透過窗戶看到阿梁靠在蘇小春手上睡著時,就相信,她能治好阿梁。
“一定配合,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做什麼。”
老安一錘定音。
飯還沒吃,大家邊吃飯邊聊。
“首先,是換房間,需要一個有大窗戶的房間,通風好光線好,最好還比較安靜,不是大家的必經之地。”
病人住在一個那樣的房間裡,是絕不利於康復的。新鮮的空氣,明亮的光線,安靜的環境,對阿梁來說,也是治癒良藥中的一種。
“我們倆老的房間,就在二樓靠近後山,推開窗就是後山的竹林,另一扇窗也大。”
這棟房子是老安建起來的,他們倆老自然住最好的房間。
“不行不行,他怎麼能住那麼好的房間?我和他媽把房間讓出來就行。”阿梁爸爸率先反對。
老安搖頭,“你們那房間就一個窗戶,平日裡都沒什麼太陽照進去。正好我和你媽腿腳都不舒服,上下樓也難受,乾脆搬到一樓前面房間。”
他這麼說,阿梁爸爸也沒辦法再反對,只好預設了這一決定。
“第二,阿梁爸爸,近十天,別出現在阿梁面前了。”
阿梁爸爸驚愕抬頭,他是親爹,都不能出現在親兒子面前?
“嗯,你不能出現在他面前。因為你對他造成了很大的焦慮,他會發展成這種狀態,跟你有很大關係。我知道你想說別人家都打孩子,阿梁怎麼打不得。那我告訴你,就是打不得。如果你再像之前那樣對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那我只能說,阿梁就算好了,也會再犯病。”
蘇小春抱著碗,表情嚴肅且認真。
老安瞪了眼不服氣的兒子,“你這些天都到下面牛欄住,別上來了,吃飯叫你媳婦送下去。”
蘇小春微微搖頭,“不行,離得再遠些,聲音都不要讓阿梁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