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胤不幹了,追在後頭跑:“誒你跑什麼,源哥兒方弟你們等等我!”
說笑聲逐漸遠去,其他人腳底像是黏了膠水,木樁子一樣釘在原地。
夏日灼熱,烤得他們一個個汗流浹背,方恍然回神。
“張兄,要不咱們回去跟梁源道個歉?”
他們也是被流言誤導,只要解釋清楚,想必梁源定能理解他們。
張衡思忖片刻:“不若咱們湊點銀子,請梁弟去酒樓吃一頓,就當做賠罪了。”諸位深以為然:“也行,那就說好了,就定在休沐這天。”
大家約定好在休沐前湊齊銀兩,相攜回了課室。
課室內,梁源正與方東、唐胤討論文章。
張衡是個急性子,又擔心梁源心中生怨,思來想去還是走上前,拱手作揖:“梁弟,之前是衡心胸狹窄,誤信他人言,梁弟大人有大量,還望不要同衡計較。”
梁源側目,嘴角笑意不變:“無礙,若我是旁觀者,也會被流言誤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張衡心裡卻很不得勁。
在此之前,他們和梁源的關係雖比不上方東和唐胤,平日裡也會說笑著討論試題,談論趣事,自然且和諧。
方才梁源那番話,卻字裡行間都透著疏淡。
張衡苦笑,終究是他們的過錯。
他按下紛亂的心緒:“多謝梁弟,不知梁弟休沐日可有要事,我們在泰興酒樓開一桌席,就當是慶祝你和方弟考中童生,順便......”賠罪。
“不好意思張兄,休沐那天我要回村,可能無法赴約了。”梁源婉言道。
不僅張衡,其他豎著耳朵的同窗也都心一沉。
張衡強笑:“這樣啊......既然如此,那就等梁弟考中秀才再一同慶祝吧。”
誰都能聽出梁源話語中的推拒意味,再強求下去,就是不識抬舉了。
梁源謙遜道:“院試得等到兩年後,乾坤未定,能不能考中還得另說呢。”
張衡又幹巴巴說了幾句,自己都覺得尷尬,胡亂找個藉口離開了。
梁源抬指撫平書頁,收回目光:“咱們繼續吧。”
課室內,學習氛圍濃郁,不時冒出幾句之乎者也。
可誰都知道,他們和梁源的關係再回不到當初了。
……
靈璧縣縣衙
梁守海身著官服肅立在縣衙門口,在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是從府城過來的衙役。
六個人一字排開,手持鑼鼓,硬是把通報判決文書這樣嚴肅的場合襯得熱鬧又喜慶。
一通敲打,衙役照本宣科,把大人塞給他們的小紙條上的話背出來:“靈璧縣縣令的妾室雲氏陷害正室與嫡子,且妄圖殺人滅口……”
百姓的眼神逐漸從震驚轉變為厭惡,猶如淬毒的利刃,扎得梁守海鮮血淋漓。
偏生他不能甩袖離去,面帶微笑聽完全程,末了還得向百姓們做自我檢討。
一邊說一邊淚如雨下:“若我早知雲姨……雲氏所為,我絕不會任她逍遙法外,我無愧於靈璧縣的百姓,可我愧對於我的妻兒……”
縣令大人聲聲自責,句句哽咽,聽得大家難免心生動搖。
縣令大人都說了,他事先毫不知情,都是那犯婦雲氏一人所為,縣令大人也是被蒙在鼓裡,他們不該責怪於他的。
“大人您別自責了,我們都知道您是被雲氏矇蔽了,想必夫人和少爺也不會怪您的。”
梁守海拿袖子拭淚:“希望如此吧。”
待衙役離開,梁守海打發了圍觀百姓,一轉身,面色瞬間冷凝下來。
剛從府城回來的管家不小心瞥見,心臟怦怦亂跳,連忙低下頭。
梁守海止步:“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不過沒見到夫……雲氏。”觸上梁守海警告的視線,管家連忙改口,擦了擦汗,“衙役說知府大人有令,不許任何人見犯婦雲氏,所以老奴讓衙役把休書轉交給她。”
“日後梁家就沒有云秀這個人了,只有犯婦雲氏,這點你給本官記住了。還有源哥兒那邊,他不是在姓季的私塾讀書麼,明日你以本官的名義送些飯食過去,切記要讓所有人知道飯菜是本官送的。”
管家連聲應下。
梁守海正欲再吩咐幾句,忽然止住腳步,面無表情目視前方:“盛哥兒。”
梁盛臉色蒼白,眼下一片青黑,兩眼通紅地望著他爹:“爹,娘呢?”
“雲氏不過一個妾室,你娘是蘇氏,日後萬不可再叫錯了。這個點你不應該在背書麼,跑出來作甚?”
梁盛急急衝上來,一把攥住梁守海的寬袖,近乎哀求地說:“爹,你能不能把娘救出來,她是為了我才不得已做出那些事的,您……”
梁守海厲聲喝止:“你既知道她是為了你,就更該拋卻一切雜念,認真讀書,早日考取功名。”
梁盛緊咬嘴唇,不知不覺間鮮血溢位來,鐵鏽味充斥在唇齒間。
他瞳孔灰暗,像是有什麼轟然崩塌了。
傍晚放課,唐胤興沖沖拉著梁源並方東去鎮門口看判決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