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彼時喬時憐柔柔笑著,把贈禮給他們時所說的話。還揚言,若他們不收下,她便不認他們做她的暗衛。
西風想,她活了這麼多年,從未聽說過有人想要保護暗衛。暗衛生來的職責,就是在不見光的天地,死忠於主,哪怕喘著最後一口氣站不起來了,所剩殘軀也得擋住傷害主子的一切。
被訓成世間最冷硬的刀,竟有一日會為人在意。西風無比動容,連著東北風二人亦然。
可就是這從前□□風的人,如今連著笑也勉強。西風不由為其揪心起來。
“府上大夫叮囑過,讓您少吹些風,否則容易著涼。”
西風話畢,又試探性提著話茬,“要是您又病了,少將軍他…”
“西風。”喬時憐打斷了她未完的話。
西風當即會意。看來這心症的結,是少將軍引起的。
隨後她暗自理著滿肚子的措辭,又回想著話本里那些安慰人的橋段,效仿著對喬時憐道:“少夫人若有愁緒難解,可以說給我聽。東北風他倆大男人,瞧著就是不會安慰人的。”
旁處守著的東北風二人聞言垮了臉,但顧著大局,他們也未吭聲。
不知過了多久,微不可聞的嘆息聲掠過,喬時憐低落的嗓音道來:“西風,我曾經…做過一個噩夢。”
西風點點頭,“嗯我知道。我剛到相府的時候,就察覺少夫人晚上睡不安穩。有次少夫人夜半醒來,發現屋裡燭火全熄了,被嚇得夠嗆,我當時聽到少夫人驚叫,還以為有刺客。”
彼時她險些以為喬時憐有什麼怪癖,入睡時非要將屋中火光點得通明。
喬時憐續道:“那個夢裡有很多人,他們都待我很好。哪怕我對他們說,我想要天上的星子,他們也會想著法子為我摘來。”
西風眨了眨眼,“既是如此,為何還會是噩夢呢?”
“因為他們就是太好了。”
喬時憐出神地望著漸暗的天色,“好到讓我盲目自信,天真地以為我可以安心擁有這一切。但後來一朝清醒,我才發現這些東西無時無刻不讓我難熬。”
西風若有所思,“這些好都是假的、騙你的嗎?”
喬時憐搖搖頭,“不,這些都是真的,所以才會是噩夢。如果一開始就是假的,失去也無可厚非。但從始至終,他們對我的好是真的,這個夢再上演無數遍,他們還是會對我好。”
西風問:“那到底為什麼會變成噩夢?”
面對此問,喬時憐默然良久,她才幽幽答言:“人的心往往會在乎很多東西,但總會有遇到有所抉擇時,然後便會不得不放棄一些在意的,而我就是被他們放棄的那一個。”
她的聲線極為沉靜,像是早已接受這話中種種,任隨心口寒涼恣生。
卻未見,離小亭不遠之處,落楓飄零,一人藏身暗影裡,眸中含著濃重情緒。
東北風二人先是聽聞有人接近,而待看清來者,他們又別過頭去,假作未見。
蘇涿光徐徐走近,目光半分不移地凝望著她。其間對話,一字不落地被他聽了去。
所以她不安,是源於此嗎?
她害怕待她好的人,最終仍會棄她而去。
西風沉吟道:“少夫人是覺得,少將軍也會如此嗎?”
“我不知道。”喬時憐實誠答著。
她又怎會明瞭他的心思?她覺得,她委實猜得有些累了,也不願再去猜了。終究他是抗拒於她的。
似是瞧出喬時憐的傷懷,西風接著勸言:“少夫人,您難道看不出來,少將軍待您的特別嗎?少將軍回京兩年,蘇將軍一直為他的婚事愁心,他卻無心娶妻,父子二人為此吵架屢見不鮮。”
“為何無心娶妻?”喬時憐問。
“不知道。但因為少夫人,少將軍這麼多年第一次主動和蘇將軍說話,甚至打破原則娶您為妻,少夫人難道還覺得少將軍對您心意尚淺嗎?”
西風言罷,明顯察覺喬時憐神色有所動搖,她趁熱打鐵,“再說了,少夫人夢裡的那些人,不管他們是何身份,往後又不是作陪相伴您餘生的人,少將軍才是。少將軍怎會一言不合就像他們一樣棄您不顧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
喬時憐心頭一凜,俶爾反應過來她與蘇涿光是夫妻關係,利益與共,是與他們有所不同。
她發怔之時,忽見西風臉色驟變。
接著西風訕訕笑著,望向她身後道:“少,少將軍…早啊。”
喬時憐驀地轉過身,正對上蘇涿光的面容。
她當即不自然地挪開眼,“你……什麼時候來的。”
蘇涿光讖言:“剛來。”
喬時憐側過身遙望長天秋色,袖中指尖反覆挼搓著,“你來做什麼…”
卻聽他語氣極其認真,“我夫人丟了,來找。”
此番蘇涿光沒有胡謅,那時風來急急來報,說的是少夫人離門而走,不知去處。連著秋英也慌張稟言,說少夫人情緒低落,整個人失魂落魄,尤為反常,憂心她不見人影是去尋了短見。
所以短短半日,他不吝內力疾馳於周處,尋遍了整個京城,才在此處找到她。
喬時憐尚因他喚得越發順口的夫人二字發呆,又聽他於耳畔道:“下山路陡,我抱你?”
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玉首輕搖,“不…不用,西風也可以的。”
蘇涿光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但他未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