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王令夕的輕呼傳出:“方…方姑娘?你怎麼會躲在這裡?”
唯見幽暗櫃子裡,方杳杳瑟縮成一團,衣衫凌亂,似是倉促間理好的。
彼時方杳杳無路可逃,那窗扇位置較高,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想要在眾人趕到前慢慢翻出去,那是不可能的。慌不擇路下,她只得躲進這個木櫃之中。
而待眾人進了木屋探尋,櫃外的一舉一動她都聽得真切,她在這短短半刻裡,已不知暗自祈願了多少回,希望眾人尋不到她而離開。
但事與願違,她仍被細心善查的王令夕發現了。
見著來人後,方杳杳先是一哆嗦,旋即她猛地上前抱住王令夕的手,盈出淚花開,“令夕!今日香火祭,我上山不幸逢雨,途徑這木屋進來歇息,卻遇到有人在此地雲雨…我迫不得已才躲進這櫃子裡,不敢踏出半步。”
話落,她淚如雨下,“嗚嗚嗚,令夕,還好你來了!不然我都不敢現身。我怕我撞破了什麼人的事,惹來禍患……”
王令夕後退一步,把手從方杳杳懷裡抽出,“方姑娘,你身上,好臭。”
方杳杳眨了眨含著水霧的眸子,面帶疑惑,“是這個櫃子裡的味道嗎?”
王令夕黛眉蹙起:“不是。”
她很想說,是和屋裡散發的令人噁心作嘔的氣味一致。
欲言之時,又聞身後傳來喬時憐幽幽嗓音:“方杳杳,怎麼把心衣落在這裡了呢?”
方杳杳看著喬時憐走來,其指尖拈起一件心衣,她臉色驟變:“這…這不是我的!”
她明明塞到了極為隱秘的地方,怎會被喬時憐發現?
殊不知,喬時憐在簾幔後早已目睹了一切。那會兒方杳杳根本來不及穿上這形制複雜的心衣,胡亂往床底一塞,她便著急忙慌地尋著藏身地。
王令夕只掃了一眼便察覺,“上面繡了你的閨名,方姑娘。”
“哎呀,好像找到是誰了。”
屏風旁,季琛望著櫃子裡的人,刻意放大了聲,讓屏風外一眾得以聽見。
縱是各家貴人對那木榻穢跡嫌惡不已,但也按捺不住對做此等醜事之人的好奇心。畢竟今日妙善寺香火祭,上山者多為有來頭之人,一眾同處京城,保不齊是認識的。
及見著那櫃中藏著的人面容,眾人吸了口冷氣。
“方侍郎的女兒?”
“怎麼在這種地方都…真是沒想到,好好一個黃花閨女這樣作踐自己。”
“真是丟臉!方侍郎今日還沒來,他女兒把方家臉都丟盡了。”
未幾,周處盡是指著方杳杳鼻子唾罵之聲。
獨獨季琛上前,對著面紅耳赤的方杳杳道:“方姑娘,你待字閨中,想來這種事也不是自願的。不如季某來為你主持公道,說說那個辱了方姑娘清白的男人是誰?”
如此之言,看似季琛在維護於她,卻是直接堵住了方杳杳欲辯的嘴,無形中便牽著眾人思緒,認定了她已失節。
方杳杳咬著牙,臉色難看到極致。她不能說出是太子。她知秦朔既已離去,後續也不會為她作證,一旦自己道出太子的名義,指不定還會被扣上給皇室戴汙名的罪。
她欲辯難言,只能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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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錯亂處,喬時憐已悄聲回到了蘇涿光身側,在此之前,她去屋前淨手,幾近要將雙手搓挼得破皮了,她才回屋。
蘇涿光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怎麼手這麼涼?”
言罷,他將她的另一隻手拉起,疊放於他手心。
喬時憐展顏一笑:“這不有你在,可以幫我暖暖?”
蘇涿光聞言,握得愈緊,瞄了眼屏風後的動靜又道:“此事已成定局。”
喬時憐點點頭。這後半幅棋,便是她想要以牙還牙。只不過區別在於,前世她被冤枉至死,這一世,方杳杳是自食其果。而她亦根據對秦朔的瞭解,讓方杳杳同樣置身百口難辯之地。
只是這其中結果並未有她想的那般暢快,恍神之時,她續道:“還有太子遺落的玉佩,就煩請季大人送到皇宮了。”
她怎可能讓秦朔這樣不痛不癢地回去?在秦朔翻窗逃離前,蘇涿光便已暗中打落秦朔腰間的玉佩,以此為證,再有方杳杳醜事發酵,聖上定會明白這其中苟且。
不讓一眾直接發現秦朔與方杳杳,是防此後方家為此事轉圜,以太子強迫方杳杳,毀了女兒家名節來要挾太子,直接把方杳杳送到東宮做側妃。這樣一來,方杳杳求之不得,這恐怕也是她如此肆無忌憚地在此自毀清白的緣由之一。
喬時憐想,方杳杳千算萬算,算漏的,是秦朔本人的自私自利。
回神間,蘇涿光已帶她欲離開木屋。
卻聞慧禪大師出聲叫住了蘇涿光,“蘇施主,請留步。”
蘇涿光折過身,持著慣有的冷淡:“大師有何高見?”
慧禪大師從袖中拿出一佛珠遞上前,“此串佛珠,與蘇施主有緣。”
這佛珠,便是先前季琛與王令夕相爭之物,也是一眾口中相傳,說是由菩薩點化過的佛珠。
蘇涿光瞥了眼,沒能接過,“大師說笑了。我從不敬佛,香錢亦不曾供有半文,我這雙手沾的鮮血數不勝數,半生戎馬,如何會有緣?”
他常年駐於邊關,浸心於戰事,見過生死太甚,亦知神佛不會讓人起死回生,更不會帶他打勝仗。能把烏厥趕出大晟、換來邊境安穩的,是他和整個西北軍營的將士,不是神佛。
因此他從不信神佛。
慧禪大師搖搖頭,緩聲道:“前生因,今世果,輪迴之中早有註定。蘇施主尚不知曉這其中機緣,只是時候未到。老衲從不打誑語,這佛珠,確實是歸屬蘇施主您的。”
一旁的喬時憐聽聞心頭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