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喬時憐尖聲叫著,眸中的淚如斷的線,一瞬恐慌溢滿心口,她只覺疼得窒息,彷彿被刀尖刺穿的人是她。
她已啞得哭不出聲,胸口鑽心的疼痛讓她蜷縮成一團。她只得跪坐在血色潑天裡,抱著他漸無溫的屍身,滿面愴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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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冷燈稀,低雲垂野。
喬時憐於榻上睜開眼時,望著屋內長明的燭火,才知此前是一場夢。而枕上浸溼的淚痕尤在,那讓她險些喘不過氣的心口疼痛亦隱隱約約,喬時憐遲遲走不出那個夢境。
她如溺水獲救般大口呼吸著,卻是下意識去摸向身側錦衾處時,撲了空。她挪眼看去,被角處齊整得連一絲皺痕都未曾有,更不提其處被窩裡的冰冷。
須臾間,她覺得心底空蕩蕩的,身上無形冷了幾分。
喬時憐緩緩起身,趿著鞋,隨手披了件裘衣便匆促往屋外而去。
心中唯剩一個強烈的念頭。她要見到他,她要確認他是否無虞。
出了屋,雪尚未消,她輕聲踏在軟雪裡,撥開庭院枝間白點。
直至尋到月孤明,冷霜覆身處,蘇涿光靜立於廊下,一身白袍泛著清光。簷燈之下,幽幽夜色描摹出他冷厲輪廓,襯得其眉目似鋒,漱冰濯雪。
他還活著,一切如常。
喬時憐先是鬆了口氣,可又想起此夢的根源,她不由得垂下了眼,難以掩住心中驚慌,恣意漫生。
蘇涿光將去西北前線,此事他是一早就知的。
她那時於宮宴裡就得到了他的肯定答覆。
憶及這些時日裡,蘇涿光總是異常忙碌,而他亦不著痕跡地把她推向別處。一如他忽近忽遠,她能察覺他時而對她展露出的濃烈情感,亦時而剋制,稍顯疏遠。
彼時她權當是他因忙於朝事,過於疲累,從未多想。
只因她從始至終,堅定不移地相信,他不會離她而去。
他永遠會是她的心安之處。
可如今想來,這跡象不過是他知自己會離去,割捨前的徵兆。
喬時憐心想著,鼻尖愈而發酸,被凜風吹得眼眶愈熱。
她真的好騙,真是太好騙了。
她怎麼就想不到,是他為了瞞住她,要離她而去了呢?
聽聞來人動靜,蘇涿光回頭望向她,“醒了?飲了好些酒,頭可還暈?”
喬時憐心中澀然更甚,別過頭不想讓他見著自己落淚的模樣。
她駐足原地,未像從前一般撲至他懷裡,只是遙遙喚著他的名字,“蘇涿光。”
她久久未接言說下去。
事到如今,她能說什麼?她可以說什麼?
他離京赴西北在即,披甲上陣,這些都不是她可以干預的。她連知曉此事的權力都被他剝奪,她還能做什麼?什麼都是徒勞,都是她自作多情。
他足音漸近,倏忽便已至她跟前。
喬時憐只聽他低聲說道:“我…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寂寂夜色裡,碎瓊無聲。
蘇涿光定然看著她的面容,她緊緊抿著凍得烏青的唇,那濡溼的睫毛輕顫,由著寒風凝著眼底暗湧。她盡力掩飾著她的不安與傷懷,卻是將她此番亂糟糟的心緒暴露無遺。
他想起那時在回府的馬車上,她在他懷裡斷斷續續說著,她不想他死。
她害怕,亦不願接受他將離的事實。
所以在此事被旁人揭開過後,蘇涿光有些無措,他本想著待他安置好一切,他尋個時機,在她有心理準備之時,向她言明這件事,並讓她安心。
不想被人打亂了他的計劃,讓她猝不及防地知曉了這件事。
而蘇涿光試圖擁她入懷時,她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了距離,他的步伐頓在了半道。
喬時憐望著長夜,眨著眸中的淚,試圖憋回眼眶裡,她若無其事應道:“沒關係,我現在知道了。”
話雖如此,蘇涿光見她如何也止不住眼中的淚,她越是拼命想要憋住眸中溫熱,眼角盈盈處越是潸然。
他看出,她在生氣。
殊不知喬時憐更加心煩,她煩透了她這生來就控制不住的淚。
他瞞著她,不告訴她,她也可以裝作不在意。可當下這模樣,她想裝都裝不了。
未幾,她深吸著氣,試圖平息著心緒,輕聲問著他:“阿姝,姑母,季大人,甚至是昭月公主…他們早就知道是嗎?”
喬時憐抬眼看著他,聲線裡還帶著鼻音,“你別再騙我,回答我。”
蘇涿光眸光閃爍:“嗯。”
周姝知曉當然是因為他的託付,麗妃與昭月居於皇宮,最先聽得風聲,亦早有意料,季琛更不用說了,他的事季琛皆知一二。
喬時憐接言說著,“風來知道,東西北風他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