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來,昨夜她會睡著,興許是他的預謀。
她已顧不得拂著面的冷風料峭,雙目唯有前方行軍留下的迤長痕跡,催促著馬兒一再加速前行。
少頃,西風瞧見前處行軍隊伍,浩浩湯湯。
“少夫人,前面就是蘇少將軍。”
冷風凜冽裡,喬時憐越過茫茫雪色,蹬著馬肚,急急至軍隊前勒馬而止。終是望著野風之上,戎裝昂首的蘇涿光,她一時凝語於喉,哽咽難言。
“阿憐?”蘇涿光一怔,當即翻身下馬。
她翻騰於心的情緒最終宣於口,“蘇涿光,你…你混蛋!你又瞞著我…不告而別!”
軍隊隨之停行,一眾見著挺立馬背上的嬌俏美人,竊竊私語了起來。即使此前他們還不知這策馬揚鞭者身份,那一句像極打情罵俏的輕斥卻是為眾所聞。
“這是少將軍夫人?”
“聽說了嗎?上次少將軍在宮宴裡,當眾和少夫人調.情呢,換從前,咱想都不敢想!”
“唉,我要是有這麼美的娘子,當眾算什麼?”
……
“咳。”風來清了清嗓,面作儼然,眾人才不謀而合地抬眼望天,假作沒瞧見。
此番喬時憐反應過來自己適才在如此泱泱大軍前做了什麼,她強忍著羞臊與尷尬,下馬至蘇涿光跟前,從懷裡拿出一白玉紅繩,是為劍穗。
她步近野風,把劍穗緊緊繫在掛在馬鞍處的劍上,“我聽蘭澤說,因西北時有參軍打仗的兒郎,臨行前,他們的妻子便會做一個劍穗,親手綁在自己夫君的劍上。”
此舉意為妻子所寄掛念,亦是平安之意。
蘇涿光明瞭她的心意,旋即垂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等我回來。”
喬時憐瞥見他身後烏壓壓的軍隊,脖頸連著耳根熟透,“這…這麼多人看著呢。”
蘇涿光問道:“阿憐之前罵我的氣勢去哪裡了?”
喬時憐驀地上前抱住他,珍而重之,“我等你平安回來。”
比起那些所謂的丟人與羞澀,她更想要在離別前,最後抱他一下。
雲山漸明晰,染就浮金。
喬時憐目送蘇涿光離去後,引馬回城。卻是在蒼松雪影間,見著眾星拱月處,一道熟悉的身影,儀態倨傲,目光狷狂,赫然是為太子秦朔。
西風見狀,提議道:“少夫人,咱們一會兒繞另條道回去吧。”
今日她與喬時憐出門得急,沒來得及叫上東風北風,眼下她一人保護喬時憐,在太子強勢之力面前顯得有些力薄。
而眼下身處京郊,離城尚有腳程,若真被太子做手腳,怕也沒法及時得到支援,想到此處,西風不禁暗罵著自己大意了。
喬時憐頷首,拉著韁繩正欲調換方向,遠遠地便聽見秦朔喚著她。
“時憐。”
她心頭凜然,強作鎮定,疏離地客套著話,“殿下怎會在此?”
秦朔撇開群臣,反問於她,“今日蘇少將軍出征,滿京城如此多的人相送,孤亦來送別,有什麼不妥嗎?”
其實喬時憐匆忙從城中趕至前方行軍那會兒,秦朔便與她擦肩而過了,只是那時喬時憐心思盡在追上行軍送別,根本沒留意到一旁的秦朔。
喬時憐隔著一段距離,朝他俯首作揖,“那多謝殿下為臣女的夫君送行了。天尤寒,臣女怕冷,先回去了。”
話落,她不由分說地帶著西風朝另一條道回城,避開了秦朔一應人馬。
不多時,二人行至萬頃蒼茫裡,陡峭窄路間。
積雪深深,枯枝橫斜,西風小心牽引著喬時憐的馬,“少夫人小心,這條道有些偏,少有人走,雪比較深,容易滑。”
言罷,西風又頗為不忿,罵罵咧咧,“都賴那太子,少將軍離京還假惺惺來送,害得咱們連大路都沒得走。嘁,誰不知道少將軍離京之事,跟他脫不開干係啊?”
喬時憐嘆聲道:“沒關係,這不是有你們護著我麼?”
如今蘇涿光已離京,眼下她的隱患來自於東宮無疑。只是她比起當時在九暮山上孤立無援的處境好太多,就如蘇涿光所說,蘇將軍、季琛、麗妃、陸昇……這些都可成為她的助力。
但秦朔的態度卻是讓她覺得撲朔迷離,若按早些了說,便是在她與周姝結伴於民間商鋪偶遇秦朔時,他就開始有所轉變,一改此前她與之離心後的強橫。
這背後他在演著什麼戲,喬時憐不得而知,只是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針對於她。
她知曉,秦朔所為種種,不過是因他得不到,無端生出的執念,甚至是想要與蘇涿光相爭的慾念罷了。
一旦自己真的為他所有,她不過是重蹈前世悲劇,最終仍會被他所棄。
恍神之時,喬時憐忽聞馬聲嘶鳴而起,心頭危機感遽然。散雪拂落一身,寒涼刺骨,她只覺前蹄一空,緊接著整個身子直直往前處雪坑栽了去。
“少夫人!”西風急喊出聲,一個躍身從馬背而下,接住了險些摔在前處坍塌雪坑的喬時憐。
頓時天旋地轉,二人在雪坡裡翻滾著,喬時憐被西風護在其懷裡,覺著面目溢滿了林野覆著的冰雪,又很快融成雪水浸溼衣襟,須臾後才止住勢頭。
喬時憐在西風的攙扶裡站起身,尚未從那頭暈目眩裡緩過來,只聽其怒罵道:“大爺的,就不該走這條路!”
“咻——”
直至一隻箭矢穿過密林而來,於她眸中不斷逼近放大,喬時憐屏住了呼吸,一個激靈折過身躲去。
西風當即拔劍撇開,將喬時憐拉至身後,卻見前方俶爾射來數不勝數的箭矢,多如驟雨,破開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