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誰這般說了一句,李槐序皺起眉繞至屏風內,察覺空空如也,唯有半開的小窗上,幾道未及拭淨的鞋印惹眼。
他垂眼往長街看去,恰見一馬車於雨中疾行,雖是未有標識為誰家馬車,但其構架形制,非是尋常人家所有。
李槐序揮了揮手,“追!”
池陰城內,東風坐於馬車外,揮著長鞭,極力往城外趕著。馬車之後,是為騎馬追來的奉天軍,為首的李槐序死死盯著前處,任由雨勢滂沱。
水霧迷濛裡,東風不時回頭瞄著越發逼近的奉天軍,手中鞭子起落得越發急促,“駕——”
“站住!”李槐序喝聲說著,接而他挺身立於馬背上,蹬著馬鞍直直往馬車頂處跳去,驀地拔出腰間別著的環首刀,直直拋向了馬車前方,馬蹄將踏之處。
馬車頂部傳來李槐序穩步落至的響動,東風陡然勒住韁繩,始才沒讓那刀身把馬和自己一道砍成兩半。
值此間隙,李槐序已迅然躍下車頂,撩開車簾,“蘇少夫人,得罪了。”
而他望向車廂時,唯見著其裡空無人影。
東風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怯然問著李槐序:“大…大人,小,小的犯犯犯…了,什什麼罪?”
李槐序再番撲空,他回身揪著東風的衣領,沉聲問道:“說,蘇少夫人在哪?”
“我我…我,不不,不…”
東風擰著駭然至極的面容,抖聲說著,“認、認…”
李槐序心頭本就窩著火,偏還遇上一個結巴,他少有的急了起來,“不認識你跑什麼?做賊心虛?”
東風當即垮了臉,指著俶爾趕至將他包圍的奉天軍,嗓音帶著哭腔,“我我,沒,沒見過,怕…”
他刻意扭著話頭,拖延著時間,話中意下反是怪奉天軍追著他不放,才讓他心生害怕,加快馬速跑了起來。
李槐序徹底沒了耐心跟這結巴掰扯。
他知曉,不論這個結巴是否為故意混淆他視聽的,若他越是和這個結巴較勁審問下去,便越難找到趁此時機逃遁的喬時憐。
未幾,稍平了心緒,李槐序命著部下:“回頭追。”
池陰城某處小巷裡,喬時憐帶著西風北風二人往城外逃去。
喬時憐不時擔憂地往後看去,“東風不會被奉天軍為難吧?”
西風咧嘴一笑:“少夫人放心,東風還在西北時,曾經閒得沒事,與祁城一個小結巴玩了半個月,他那會兒覺得好玩,就學了小結巴說話,模仿起來毫無破綻。眼下那奉天軍統領遇上東風,可得急死他。”
北風補充道:“當時少將軍用了足足半年才把東風糾正,讓他能夠正常說話。”
喬時憐:“……”
她似乎能想象出,蘇涿光當時是如何教人怎麼正常說話不結巴,這樣的事,一定曾讓蘇涿光頭疼不已。
不多時,三人躲至一廢棄陋室裡。
西風忙不迭褪去外衣,露出其下綢緞羅裙,那是喬時憐原本的衣裙。
“少夫人,我接著去把他們引出池陰城了。”
西風理了理髮髻,接下來便是她扮作喬時憐,轉移奉天軍的視線。話畢時,她還不忘對北風道:“北風,定要把少夫人平安送到祁城少將軍那裡。”
北風:“放心吧。”
喬時憐握著西風的手,細聲叮囑著:“你脫身後先回將軍府,找蘇將軍商議對策。”
西風咽聲說著:“少夫人,一路小心。”
喬時憐輕聲點頭以應。
今此這般境地,喬時憐亦是迫於無奈,唯有兵分三路的法子,她才有脫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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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嘈切裡,萬物披煙。
喬時憐與北風二人混在出城的行人裡。
此番她所著破敗蓑衣,又往自己面上末了好些汙泥,始才遮住了她原本的模樣。但缺點是不能細瞧,否則她這樣細皮嫩肉的面相,很難不引起人懷疑。
加之奉天軍知曉她在池陰城,城門處的把守,定比之平時還要嚴格。
果不其然,至城門下,早已排列了長長隊伍,官兵挨個盤問搜查著。
北風似是看出她的緊張,安撫道:“少夫人,咱們一會兒依計行事。您別慌,大不了,我帶著您殺出去。”
喬時憐聽之怔了神,此話很難想象是從素日沉穩的北風口裡說出的,倒是頗有幾分西風的行事風格。不過她向來對她的三個暗衛深信不疑,縱使緊張,她應當不會慌張到露出破綻。
及排至二人接受官兵盤查,粗喇嗓音穿過雨水,“喂喂,什麼人,出城幹嘛的?”
北風先行開了口,“官爺,我和我妹妹出城到北邊的棲隴村,上姑母那裡去。”
官兵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二人,“雨這麼大,這時候趕著去做什麼?”
“今兒個姑母生辰,這時候去剛好趕上做晚飯。”北風答言,又掂了掂手裡的魚,“喏,禮都備好了。”
這活魚連著魚簍,是北風適才從跟前排隊出城的大漢那裡高價買來的,彼時那大漢還以為遇上了一不知行情的年輕二愣子,滿口爽快地和北風成交了。
官兵又再留意到北風身後的喬時憐,揚起下巴對著她懷裡的包裹,“開啟瞧瞧。”
喬時憐埋著臉,掩飾著自己面上的破綻,極為配合地鬆開了包裹,露出其裡衣物一角和些許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