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安靜下來,成蛟撫著袖口,開口笑道:“非也,孤方才已經說了,這妝奩是雲夢太后送給楚國新王后的,不是給楚王后。”
楚王后重重一拍案几,喝道:“放肆!楚國只有老婦一個王后,何來新的王后之說?”
成蛟被這冷不防一聲重響和她的突然發難給嚇了一跳,身體都緊張的繃緊了,客氣的笑容也僵硬在臉上。
成蛟這明顯的失態讓他與楚王后的交鋒頓時落入下風,在國與國之間的外交上,他如此明顯的失態,讓秦國在與楚國的交涉中已經失敗了一半了。
正在成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聽身邊之人輕笑出聲。
成蛟心神瞬間放鬆下來,神態也自然了起來。
他忘了,此次出使楚國的主力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
有什麼意外,自有他的妻子擔著,他只要端著架子做他的秦國公子就行了。
在這大殿裡慢慢緊張起來的氛圍中,韓國公主一聲輕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楚王后不悅問道:“鼠膽小婦笑什麼?”
韓國公主就好像沒聽到楚王后語氣中的不和對她的輕視,而是用刺繡精美的團扇半遮粉面,輕輕吟唱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詩三百中的《關雎》篇是一首貴族婚禮讚歌,韓國公主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當著所有人的面吟唱出來,其中涵義不言而喻,所有人的視線又全都從韓國公主身上移開,轉而投向了楚太子。
楚太子熊啟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早就過了及冠的年紀,但他作為楚國的太子,不僅沒有行冠禮,也沒有大婚娶正妻。
當然,孩子已經生了兩個了,但他一日沒有大婚,他的妻子和孩子就都名不正言不順。
看來秦國這妝奩禮物是真的送給還不見影的楚——
王后?!
嘶,只有君王的妻子才能稱王后,若是太子的妻子是王后,太子得是......君王!
秦國這是,好陰險的心思!
他們這是在詛咒他們的大王快點死,然後迫不及待的支援秦公主的兒子他們的太子即位呢。
腦子轉的快的楚國臣子已經反應
過來了,秦國這哪裡是送禮,這是在明晃晃的給楚國送刀子。
秦國故意挑撥楚王和楚太子反目成仇就在眼前!
不僅楚國的臣子們反應過來,楚王也意會到秦國的意思了,他原本就灰敗難看的臉色更加陰雲密佈,甚至臉頰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了。
楚太子熊啟將楚王和楚臣的神情都給看在眼中,他低垂了眉眼,沒有說話。
楚王后憤怒的打斷了韓國公主的吟唱:“不許再唱了!無禮小婦,當堂行伶人之舉,像什麼樣子!秦國就是這樣教你行事的嗎?!”
她雖然沒有朝“挑撥”上去想,但這首專門在婚禮上唱的詩歌著實刺激到她了。
她從秦國帶著兒子來到楚國這麼多年,在秦國明著支援暗自施壓下,她如願以償的做上了楚王后,她的兒子也成功成了太子。
但是,楚王就是故意打壓她們母子,沒有冠禮,沒有婚禮,不能參政,不能交友,哪個楚貴族前腳接近她們母子,後腳就能被楚王貶謫。
韓國公主在她面前唱《關雎》,就是在嘲諷她無用,不能讓兒子成年參政!
楚王后怎麼能不生氣?
韓國公主依言停止了吟唱,她移開半遮面的團扇,無視了楚王后的無能狂怒,而是轉頭去看楚太子,天真問道:“太子表叔對我們送的禮物不滿意嗎?”
你不想做楚王嗎?!
熊啟不想做楚王嗎?
他想做楚王都要想瘋了,他從秦國來到楚國,就是為了做楚王來的。
但是,即便他背後有秦國撐腰,他在楚國的處境仍舊艱難,秦國大將蒙嫣和多次兵臨王都下讓他的父親楚王和楚國的貴族大臣們對他厭惡不已,別說支援他即位了,他跟母后能平安在楚王宮裡生活下來,並不是他們有多命大,而是楚國上下不敢得罪秦國。
楚國不敢得罪秦國,就只能留著他們母子的性命。
如果之前他跟楚王之間還有一個微妙的平衡,那麼在韓國公主這首《關雎》之後,他跟楚王就不死不休了。
熊啟對韓國公主展開一個客套中帶著親熱的笑容,他不談禮物,只道:“夫人之歌喉甚美,當年母后攜孤至楚國的時候,樂師涇陽君隨行,他在楚地日久,譜寫的曲子也帶上了楚地的柔美,夫人想不想聽一聽?”
韓國公主挑眉,故作驚奇道:“果真如此?應當洗耳恭聽。”
熊啟轉頭去看楚王,目光中帶著孩子看父親的孺慕和殷切,他語聲柔和恭順,詢問道:“父王,您看這樣招待秦使可以嗎?”
秦人來到楚地,被楚人同化,譜奏帶有濃重的荊楚特色的歌曲,這是對楚王無聲的恭維和對楚文化的推崇。
楚王頷首道:“善。”
隨著楚王金口一開,將殿中凝重的氣氛驅散,楚臣們也都表面放鬆下來,樂聲想起,舞姬翩躚中宮宴繼續。
好似秦國獻禮這一出並沒有給宮宴造成什麼影響。
但到底,有什麼已經在悄然改變了。!
第246章 楚滅
宮宴後,繁華散去,燈火漸熄的楚王宮陷入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