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鴻臉皮抽動,“花縣尉這是在炫耀揚都花氏的財力嗎?”
花一棠擺手,“裘門主誤會了,花某隻是想告訴你,耗費如此驚人的人力物力,甚至還將自己送進了牢房,才賺了這麼點——”花一棠搓了搓兩根手指,“你實在沒什麼經商的天分。”
裘鴻臉青了。
“不過有一點,你是遠超花氏的。”花一棠笑眯眯道,“兩年間你娶了十房妾室,三個養在誠縣,七個養在廣都,廣都的妾室生養了四個孩子,還有一個馬上就要生了。”
裘鴻:“你到底想說什麼?!”
“兩年前你以兒子讀書為由,將父母、妻兒都送去了廣都城,可有此事?”
“有何不可?”
“廣都城距離誠縣兩百多里,路上快馬加鞭要走七八日,你這般兩頭跑,還有一個如狼似虎的正房和七個如花似玉的妾室需要輪流照顧,體力跟得上嗎?”
眾人:“嗯咳咳!”
裘鴻:“此乃我的家事,花縣尉管的也太寬了吧!”
“花某隻是好奇,既然廣都的妾室有孩子,那為何誠縣的三名妾室一無所出呢?所以,便去查了查,你的管家告訴我,你誠縣的妾室每月必喝避子湯,不得有孕。這又是為何?”
裘鴻臉皮抖了一下。
“這幾日縣衙為全縣百姓派送百花露解毒,縱使是衙獄裡的犯人也一視同仁,除了玄明和韓泰平都送了,可為何裘門主卻將百花露偷偷倒了,一口都不肯喝呢?莫非是嫌棄花某的百花露味道不好?”花一棠搖到裘鴻眼前,撩袍蹲身,放低聲音,“花某覺得甚是蹊蹺,於是就讓獄卒給你的餐食裡放了點蒙汗藥,趁你熟睡之際,請我家方大夫幫你做了個全身檢查。”
裘鴻臉唰一下白了。
朱達常:“嗯咳咳咳咳!”
凌芝顏啪一聲放下筆,滿臉“這狗逼筆錄實在寫不下去”的鬱悶表情。
林隨安聽得津津有味,雲中月還捧場追問,“查出來什麼了嗎?”
花一棠一敲扇子,“哎呦喂!絕了!諸位猜這麼著,裘門主身上竟是半點符水的毒都沒有呢。”
眾人:“哦——”
凌芝顏又提起了筆。
“於是乎,花某就產生了一個推測,裘門主是不是早就知道符水有毒,所以早早轉移了父母妻兒和妾室,留下的妾室因為喝過符水,身有殘毒,自然不能有孕,而他自己更是獨善其身,半點符水都不沾。”
花一棠又晃悠晃悠站起身,“此事裘門主做的不厚道啊。明明知道符水有毒,居然還幫玄明助紂為虐,戕害族人,啊呀,花某向來心裡藏不住事兒,若是一個不小心將此事透露出去——嘖嘖,也不知民風淳樸的誠縣百姓會不會去廣都城追殺裘門主的家人呢?”
裘鴻眼皮抖了抖,閉上了眼睛,“花四郎,我裘鴻自知罪孽深重,但這都是我一人所為,莫要連累我的家人。”
花一棠滴溜溜一轉,“哦?沒想到裘門主居然是個敢作敢當的錚錚漢子呢!”
裘鴻睜開眼,冷冷盯著花一棠,“花家四郎,你生在揚都花氏,自小錦衣玉食,又如何能知道窮的滋味?我承認,我早就知道符水有問題,但我又能如何?誠縣太窮了,窮得根本活不下去!我身為裘氏家主,必須要為我的族人做打算,我要為他們謀活路!”
裘鴻頓了頓,眼眶泛起紅光,拉長脖頸,彷彿一隻不甘示弱的公雞,“我知道,和玄明合作這兩年,誠縣百姓甚是辛苦,但我也是無奈之舉,最起碼,朱氏和裘氏的族人都活下來了!我們窮怕了,我們都是被窮逼的!”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感情這裘鴻還把自己當成了拯救族人的英雄?!
林隨安:好家夥,裘鴻整套話術總結下來就是,社會有罪,他人有罪,世界有罪,宇宙有罪,連他孃的路過的螞蟻都有罪,只有我是清清白白的一朵小蓮花。
花一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用扇子遮住了嘴巴,再一次發出了爆笑,這是他在三次審訊裡笑得最大聲的一次,甚至笑出了眼淚,“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將卑鄙無恥人面獸心說得如此道貌岸然清新脫俗,哈哈哈哈哈哈哈,啖狗屎!”
突然,花一棠一腳踹在了裘鴻的臉上,裘鴻飛了出去,趴在地上,臉上掛著鞋印,整個人都懵了。
“那些鋪子和院子都掛在你裘鴻的名下,和你的族人哪有半分干係?城縣百姓水深火熱,裘氏族人衝鋒陷陣,你躲在後面躺在溫柔鄉里吃香的喝辣的,居然還恬不知恥說自己是為了族人,你簡直比狗屎裡的蛆蟲還惡臭噁心!!”
裘鴻猛地爬起身,猙獰吼道:“你如何能懂我們心裡的苦?!窮就是我們心裡的刺,我們身上的罪!我們別無選擇!比起死,我們更怕窮!為了拔掉這窮根,我寧願孤注一擲,搏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花一棠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垂著眼皮,萬分憐憫看著裘鴻,“我花四郎自問也算是見多識廣,閱人無數,可長這麼大從未見過你這般愚蠢又絕望的白痴,竟然捧著金碗去要飯,哈哈哈哈哈哈,啖狗屎,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裘鴻臉上猙獰執拗的面具裂開了口子,一片一片剝落,露出血肉模糊的驚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金碗?!什麼是金碗?!”
花一棠憋住笑,搖著小扇子朝裘鴻扇了兩下香風,“我、偏、不、告、訴、你!”
“花一棠!你說!到底什麼是金碗!是什麼!你說啊啊啊啊啊啊!!”裘鴻被拖了出去,尖叫聲和花一棠的笑聲震得整座衙獄嗡嗡作響。
眾人望著裘鴻遠去的方向,心中感慨萬千:
不愧是花家四郎,當真恐怖如斯,審了三個,三個都瘋了。
*
小劇場
靳若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突然有種要賺大錢的預感。
第161章
“這就是你所說的金飯碗?”雲中月問。
“正是!”花一棠道。
雲中月翻了個白眼, 表情:我信了你的鬼!
從衙獄回來,花一棠馬不停蹄召集了幾名重量級嘉賓來縣衙花廳,號稱要為大家展示能令誠縣“脫貧致富”的“金飯碗”。
此時此刻, 暗御史林隨安,大理寺司直凌芝顏、大理寺仵作方刻、淨門代門主靳若、天下第一盜雲中月、誠縣縣令裘良、主簿朱達常, 團團圍坐在案前, 眼巴巴瞅著一撮放在白瓷碟裡的百花茶。
雖說是百花茶,但與之前的百花茶又不太一樣,之前小魚賣的百花茶只是將野山茶簡單晾曬,製作工藝十分粗糙,而此時的百花茶,茶芽捲曲,條索緊細, 顏色鮮豔,清晰乾淨,無碎無雜,聞起來有淡淡的茶香和花香。無論是形態還是顏色, 都與風靡唐國的茶餅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