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群架怎麼不叫我?”
林隨安無奈:“我也不想啊,完全是形勢所迫……”
“我混號都想好了呢!”花一棠甩開扇子,擺了個英武豪傑的造型,“吾乃揚都狂人花四郎,見過三山五嶽遊過五湖四海,勘破六道輪迴四界八荒,來如風,去如電,五行八卦無一不通無一不曉——”
“嗯咳!”林隨安忙打斷,“你不是和方大夫去案發現場了嗎,有何發現?”
花一棠噎了噎,攏著扇子湊過來,壓低聲音,“方大夫發現連小霜的繡品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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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埋在卷宗山裡凌芝顏抬起頭,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納悶:都這個時辰了,四郎和林娘子怎麼還沒來府衙?
第176章
夏長史辰時三刻來府衙點卯的時候, 池太守瞅著他的眼神甚是不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先找了一堆有的沒的訓了他一個時辰,然後塞過來一張請柬, 叮囑務必要親手交給花參軍後, 突然單方面宣佈自己今日休沐,一溜煙回了後衙。
夏長史一頭霧水,忙尋了個衙吏打問,這才明白了來龍去脈。
原來昨夜池太守被花家四郎抓起來審案,半晚上都沒睡,這是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氣,全撒在他身上了。
再一瞧池太守塞給他的請柬, 夏長史一個頭兩個大,竟是隨州蘇氏家主蘇永豐邀請花家四郎去蘇氏祖宅赴宴的帖子。
益都城連狗都知道,隨州蘇氏和揚都花氏不對付,尤其是那位林娘子, 聽說曾與隨州蘇氏一個外宗子弟訂過婚,後來也不知怎的退了婚,又不知怎的和花家四郎搞|在了一起——這其中的愛恨情仇十有八九是說不清楚的——這殺千刀的帖子怎的就送到了池太守手上, 怎的他又變成了冤大頭,唉, 早知道,昨日就應該宿在府衙,陪同頂頭上司一起加班的。
夏長史邁著沉重的步伐, 走進了司法署。
益都府衙共有六曹,司功、司倉、司戶、司兵、司法、司士, 主要辦公地點皆設在益都府衙第三院,前臨府衙正堂,有迴廊與第四院的內堂、花廳、書房、案牘堂、斂屍堂、傳舍相連,方便同僚交流、向上級彙報工作。
法曹的司法參軍掌律、令、格式、鞠獄定刑、督捕盜賊,糾逖姦非,常年和窮兇極惡的罪犯打交道,較為特殊,因此單獨闢了一處院子作為司法署。
以前吳正清兼任司法參軍之時,夏長史也常來,算是熟門熟路,可今日一進這司法署,夏長史的第一反應就是走錯門了,確認門頭的確掛著司法署的牌匾後,這才放心走了進來。
才一天的功夫,司法署竟然翻天覆地,雖然基本佈局沒有太大變化,但署內的傢俱和擺設皆是煥然一新,最令夏長史驚奇的是,原本的坐榻和憑几全都不見了,換成了——胡凳?
不對,不是胡凳,更像是胡凳和憑几的結合,比胡凳高,後面有類似憑几的靠背,兩側還有扶手,胡凳上面放著軟綿厚實的坐墊,靠背下方也有墊子,造型扁圓,像個枕頭。
夏長史太好奇了,四顧左右無人,提著袍子坐了上去,往後一靠,嘿,舒坦!
屁股下面又寬敞又軟和,靠背能支撐住整個脊背,像枕頭的墊子原來是用來靠腰的,最重要的是,雙腿能伸長,雙腳能落地,夏長史美滋滋伸了個懶腰,感覺自己的老寒腿都好了三成。
扶手的地方木質光環潤澤,手感甚佳,居然是名貴的花梨木,坐墊是聞名天下的蜀錦,夏長史覺得有些燙屁股,依依不捨站了起來,又發現了新奇玩意兒,原本的桌案和書案也都換成了高腳的,正好和這種新胡凳的高度相匹配。
夏長史實在受不住誘惑,又坐到書案後試了試,太合適了,總算不用鞠著腰蜷著腿子寫字了,還有這案上的文房四寶,每一件都價格不菲:花氏紙坊的上品蜀紙、風物江山坊的上品紫金玉石硯、花氏洗髓坊的上品春霧墨條、上品狼毫筆、上品紅木筆架、上品青瓷筆山、上品黑梓木鎮紙——夏長史抖著手指摸了個遍,羨慕得幾乎落下淚來。
“你在作甚?!”頭頂突然冒出個冷冰冰的聲音,夏長史一個激靈抬頭,就見方刻託著一個白瓷小瓶,臉色和瓷瓶一樣白,一雙眼珠子黑若深淵,紅衣潑了血一般,堪比兇鬼夜行。
夏長史嚇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扶著胸口半晌沒緩過神。
方刻頗為嫌棄“嘖”了一聲。
“嗯咳,那個——夏某是來找花參軍的。”夏長史起身道。
方刻扭頭就走。
夏長史愕然,忙追過去,“花參軍不在嗎?”
“出去了。”方刻晃悠著小瓷瓶,轉身進了司法署的偏室,這間偏室原本是放雜物的倉庫,現在也被收拾了出來,也擺了和外面一樣的高胡凳和桌案,桌案上放著一個黑油油的大木箱,木箱裡面有好幾層隔斷,擺著各種奇怪的工具。
書案後是一面牆的藥櫃,左側是三排類似書格的高木架,一排木架上擺滿了奇怪刀具、錘子、鋸子、錘子、錐子等等,二排是五顏六色的瓷壇、瓷瓶、瓷罐,最後的木架上全是白色的瓷瓶瓷壇,映著偏窗的日光,白森森的。
不知為何,夏長史想到了冷森的白骨,剛要邁進去的腳收了回來,“敢問花參軍去了何處?”
方刻:“和林隨安一起去打群架了。”
“誒?!”
夏長史愕然,看著方刻坐在書案後,將白瓷瓶裡的液體長長倒在一張白紙上,桌案前方有七八個開啟的小瓷罐,方刻取了小刷子,沾了瓷罐裡的粉末,一截一截塗滿紙上的液體,萬分神奇的,那道無色液體變了顏色,先是紅,然後是綠,最後成了墨藍。
方刻的臉色也沉成了墨藍色,又“嘖”了一聲。
夏長史看得心驚膽戰,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將袖中的燙手山芋請柬取出,“煩請方大夫將這張帖子轉交花參軍——”
方刻驟然抬眼,冒出一句,“你繡花嗎?”
夏長史:“誒誒誒???”
也不知道方刻是不是聽岔了,竟是邀請夏長史同他一起去了偏室的隔間,陽光被窗欞分割成一個個小格子落在地上,窗下是一個繡架,上面掛著繡了一半的海棠花,繡架旁邊是兩個黑色的大木箱,木箱裡也是海棠花的繡品。
夏長史瞧著那大木箱眼熟,驟然想起來,昨天裝連小霜屍體的就是這種箱子。
“這是連小霜家裡的繡品,這些都是她的遺物,尤其是這張半成品,”方刻指了指繡架上海棠花,“應該是死前繡的。”
夏長史:“夏某對繡工一竅不通——”
方刻“嘖”了一聲,這是第三次。
“夏某慚愧!”夏長史抹汗,“夏某在這兒實在是礙事,就請方仵作將這張貼子轉交——”
方刻:“是死人的帖子嗎?”
夏長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