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凌司直大人卻不知道,全能總管木夏也是第一次聽說此事,心裡已經炸了鍋:
林娘子這本事也太絕了吧,果然和“走哪哪死人”的四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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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淨門弟子早早備好了馬匹,林隨安和靳若換馬入城,一路疾行趕到了秋月茶坊,發現茶坊門鎖緊閉,掛著“休沐”的門牌,靳若詢問附近的淨門弟子,得知今日並非秋月茶坊的固定休息日,而是臨時調整的。
林隨安心道不妙,段紅凝記憶中的四個女子,已經死了三個,如今僅剩雪秋一人,剛剛查到此人,人又不見了——難道又是一個凶多吉少?!
別啊!
“靳若,速速——”林隨安一句話沒說完,靳若已發出了信煙,大紅色煙霧攜著震天的鳴嘯穿透雲霄,和火燒雲融在了一處,緊接著,黃色的、藍色的、白色的信煙爭先恐後衝上天穹,唯有一道緋紅色的信煙出現在西北方。
“找到了!”靳若眯眼辨認著方位,“大西門外,玉江碼頭!”
二人翻身上馬,朝著漫天火紅的晚霞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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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夏駕著馬車,在鮮紅的夕陽余光中駛入了益都府衙,伍達急匆匆迎了上來,語速飛快,“花參軍、凌司直,屬下已將皮西下了獄,隨時可以提審。”
花一棠說了句“甚好。”轉身就往衙獄走,伍達卻攔住了花一棠,又補了半句,“池太守和夏長史請二位前往花廳一敘。”
花一棠挑高了眉梢,心道今日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要知這益都太守池季和長史夏壬是典型的“摸魚型”官員,為官之道信奉八字宗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工作作風秉承四字真言:“關我屁事”,二人被之前一連串的案子累得怨氣沖天,尋了各種藉口連續休沐數日,怎麼今日突然轉了性,關心起案子了?
凌芝顏大為欣慰,“池太守和夏長史果然勤政愛民。”
伍達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聽說是御史臺來人了,要看桃花魔重出江湖連環殺人案的卷宗。”
花一棠和凌芝顏對視一眼,皆是有些詫異。
唐國司法制度基礎是“三法司”,三司為御史臺、刑部和大理寺。簡單來講,大理寺負責案件審判,刑部負責複核,御史臺負責案件監察,三司分工協作,互相配合又相互鉗制。如遇重大棘手之案件,可申請由大理寺、刑部、御史臺共同協商審理,即所謂的“三司會審”。
御史臺有彈劾官員,肅正綱紀之責,其中包括一項獨特的權利——“風聞言事”,即聽聞有人犯罪時,無論是否有確鑿證據,御史臺皆可向聖人彈劾該人,大理石和刑部則需跟進調查,即使最後證明嫌疑人確為無辜,御史臺官員也不會被判誣告。
但這並不是說御史臺就可以憑空捏造,隨意構陷。實際上,由御史臺提交的大多數案件都被大理寺駁回了,駁回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正常的寫“證據不足”,荒誕的寫“純屬造謠”,最離譜的甚至還回覆過“放你狗屁”。
御史大夫方飛光因為立案一事沒少和大理寺卿陳宴凡幹仗,關係惡劣到了極點,不誇張的說,御史臺的狗路過大理寺都要啐兩口。
御史臺雖然能對大理寺的審判進行監督,但無權干預大理寺的審判程序,也就說御史臺可以重新調閱五年前的桃花殺人魔案的卷宗,但不能干預尚未完結的連小霜一案。
所以,此時御史臺派人前來提審卷宗,不僅不合規矩,還甚是蹊蹺。
花一棠壓低聲音,“莫非又是你們暗御史的同僚?”
凌芝顏搖了搖頭,表示他根本沒聽到過訊息。
二人徑直到了花廳,池太守和夏長史早早候在門外,像兩隻無頭蒼蠅團團亂轉,見到花、凌二人自是喜不勝收,“花參軍,凌司直,你們可算來了,上官已經等候多時了!”
不等二人回話,就像兩個門童似的一左一右推開了花廳的大門。
花廳裡端坐一人,身著寬大素衫,頭戴黑色幞頭,國字臉,山羊鬍,眉眼朗朗,雙鬢花白,見到二人,施施然起身笑道,“花家四郎,凌家六郎,多年未見,你們都長大了啊。”
花一棠眯眼,此人他根本不認識,但聽口氣,似乎與花氏相熟。
凌芝顏面色微變,躬身施禮道,“大理寺司直凌芝顏見過姜中丞。”
姜……中丞?
花一棠當即識出了來人的身份。
御史臺設御史大夫一人,從三品,與大理寺卿同級,主持臺院工作,御史中丞二人,正五品上,分管殿院和察院。
這位御史中丞既然姓姜,那便是負責殿院的姜文德,來自太原姜氏,若是花一棠沒記錯的話,按輩分算,此人應該是姜東易的叔父。
第216章
池太守和夏長史站在花一棠身後, 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們這位花參軍見了堂堂御史中丞大人, 不但不施禮,反倒擺出了一張萬分不爽的臭臉。
花家四郎不是有名的嘴甜有眼色嗎, 今日怎麼比凌司直還木訥?
花一棠當然不是木訥, 他只是在思索姜文德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御史臺三院分工明確,臺院監督大理寺審判,協作審理皇帝交付重大案件;察院執掌糾察州縣地方官員官吏違法行為,比如百姓津津樂道的“巡按使”,最擅長打貪官、翻冤案,有無數可歌可泣的傳說流傳於世。
相比之下,殿院在百姓中的聲望則低的多, 但卻是文武百官最為頭疼的存在。
殿院,執掌糾察百官在宮殿中違法朝儀的失禮行為,負責巡查京城及其他朝會、祭祀等,主要職責是維護聖人的神聖尊嚴, 說白了,就是有事沒事來找茬,比如上朝路上偷吃羊肉蒸餅啦, 吃完蒸餅沒擦嘴啦,鬍子造型不夠雅緻啦, 帽子不夠時尚啦,靴子破洞啦,官袍沒洗乾淨啦, 坐騎隨地大小|便等等,只要被察院的御史們發現, 定會在朝堂上好好參你一本。
這位姜文德官居五品,主管殿院,無論從那種角度來講,都和監察案件毫不沾邊,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用一句話形容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當然,堂堂一個御史中丞,千里迢迢從廣都趕到益都,斷不可能只是為一件“閒事”——看來這案子背後牽涉的遠比想象的還要複雜。
想到這,花一棠眸光一動,瞬間掛上完美無缺的職業笑容,“聽聞姜中丞是唐國萬里挑一的神童,十歲為貢生,十五歲中舉人,二十三歲入大理寺,三十三歲入御史臺,連跨九級擢升御史中丞,深受聖人器重。今日一見,果然神采斐然,不愧為太原姜氏當朝第一人。”
姜文德捻鬚笑道,“姜某本以為因為姜東易一事,花四郎對太原姜氏會有些成見,不想能得花四郎如此評價,著實有些驚訝。”
“姜中丞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花一棠的語氣萬分真誠,“姜東易所作所為堪稱人中牲畜,姜氏早已將此人逐出族譜,此人對太原姜氏而言不過是路邊螻蟻,不值一提,花某又怎會將這種人與姜中丞聯絡在一處呢?”
二人你來我往好一番恭維,表面Love and Peace,實則暗潮洶湧。池太守和夏長史臉白了。
姜東易一案當時在東都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只判了剝奪姓氏和流刑,明眼人都清楚,是受了太原姜氏高層的施壓,這位姜中丞自然出了大力,豈料後來也不知出了什麼差錯,姜東易竟然莫名死在了大理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