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若好懸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般無恥的。當初你王家也沒少收鹽,怎的現在出事了,好像還全是他的錯了?
他忍著心中怒火,道:“王兄,話可不能這樣說。這鹽茶馬的利益咱們吃了這多代人,你若因私心便退卻的話,以後咱們幾家的富貴可就沒了。”
“謝賢弟,話不能這樣說。”王掞道:“我們幾家只要不折騰,就這百年間累積下的財富已是夠幾代人活得好好的了。至於四五代人如何,老夫那時早已作古,已是顧不上了。”
“你!”
謝若氣得胸脯直顫,指著王掞道:“什麼意思?!你這是要倒向朝廷?倒向天子?!”
“您這說的是什麼話?”王掞淡淡道:“我本就是朝廷的官,天子的臣。賢弟,你我兩家是秦晉之好,這次就算了。以後若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我少不得要懷疑你有不臣之心。”
“好好好。”
謝若被王掞的無恥氣到笑了,“你是大忠臣,我是佞臣!今日就當老夫沒來過,三日內,命你將我謝家女兒都還回來,這秦晉之好不結也罷!”
“入我王家便是我家婦,如何你說還就還?”王掞朝著皇宮方向拱拱手,“如你非要刁難,我倒要找陛下評評理。”
“好一個王掞!”
謝若氣得都快吐血了,“你這偽善君子!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偽善的面目!”
“賢弟,請便吧。”
王掞看著謝若離去,想了想,便喚來管事的,“明日掛鹽價,一百文。”
管事大吃一驚,“老爺,那我們不虧了嗎?”
“我們囤得少,前面還賺了些,即便虧也虧不了多少。現在再不賣,再過幾日,怕是五十文都沒人要了。”
怎麼會如此?
管事不明所以。王掞也不想多說。死道友不死貧道這道理他懂,即便謝家敢拿婚事來威脅,那也別怪他不仁了。
兩日後,雪花鹽從400文降到100文了,謝若直接請了病假。
不是作假,是真的病了。
虧太多了,虧太多了。
即便是謝家,要吃下這多鹽,也是吃力的。資產是一回事,能拿出來用的又是一回事。用來買鹽的錢許多都不是自己的,都是靠著謝家的人脈借來的。
現在好了,鹽降到這個程度,就算他現在降價,可也不會有人買了。瘋狂搶購後,鹽市飽和了,短期內沒人需要鹽了。
這多鹽壓手裡,不用等到鹽價重新恢復那天,他謝家就要死了。
“毒,毒,好毒啊!”謝若躺在床上,嗚呼哀嘆,“老夫活這大歲數,看過無數典籍、史書,從未見過如此毒計。呸啊,什麼神仙,就是邪魔外道!這是不給我謝家活路,要將我謝家趕盡殺絕啊!”
他說著說著又坐了起來,瞪著兩個發紅的眼睛,看向跪在床邊的謝普,忽然抬手便將身後的枕頭砸了過去,“都是你這逆子,你這草包!老夫一直關照你,要仔細觀察,你都觀察了個什麼?!你不是說他們鑿井很慢嗎?啊?要是很慢,這些鹽哪來的?他們哪來那多鹽?哎喲,老夫怎麼生出你這樣的蠢貨?”
“罵兒子蠢貨,你又算什麼?!”
正在謝若哀嚎不已時,一個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的女聲響起,“吾兒,我們還沒輸,你得振作起來。這鹽多了,損失最多的不是我們,而另有其人。”
“嗯?”
第34章
來的人謝若的母親, 周氏。
她來到兒子床前,看著兒子滿帶病氣的臉,重重嘆息了一聲, “你這又是何苦?”說著便上前將兒子扶了扶, “有人比咱們急的。大昭的鹽多了,北契的鹽賣哪裡去?”
她說著便冷笑了起來,“整個西南路都處邊界, 藍玉縣可謂是前線的前線。如果我們大昭不要北契的鹽了, 你說眼下這安定的局面還能維持嗎?”
謝若手一抖, 有點驚恐地望著自己母親,“娘, 那, 那可是……”
“瞧你那點出息!”
周氏拿著柺杖用力碰了碰地面, “這天下誰當家於我謝家有什麼區別嗎?”
“可那北契是外族人。”謝若忙道:“若是引外族入關,便是漢奸,那可是要遺臭萬年的啊。”
“呵。”
周氏不屑,“前人做事,後人寫史。可這後人的記憶從來哪的?還不都是贏的人灌輸的?再說, 娘也沒讓你去引入外族,只是不買北契的鹽罷了。這事,即便現在不見成效,來日也是能見成效的。一個釘子打關竅處了,裂開只是早晚的事。”
“可娘……”
謝若抽噎著道:“兒子恐怕眼前就撐不下去了。”
“以我們謝家的家底如何撐不下去?人的名,樹的影, 以我謝家的聲望, 難道還有人擔心我們會賴賬不成?這生意上的事,老婆子雖不是很懂, 但也知道一些錢是可以拖一拖再結的。不過二十多萬石鹽罷了,這錢我們謝家虧得起!”
周氏面露狠厲,“這口氣你得給我撐住了,一旦你倒了,我們謝家才是真的要完了。後面,瀛萊山鹽賣什麼價,我們便減十文賣!老婆子倒要看看,是他們瀛萊山的聲望大,還是我們謝家的人脈多!”
謝若一聽這話,非但沒燃起鬥志,反是一哆嗦。不久前,他就說了差不多的話,結果呢?
不安的陰影再度籠罩上心頭,他蠕了蠕唇,道:“娘,不如,不如就算了吧……”
“混球!”周氏怒道:“你是沒懂孃的話?咱們謝家要這口氣鬆了,那才是真的要完了。太子與吳王人還在瀛萊山吧?老婆子可聽說了,那夥人不講什麼規矩的,你派人去看看,隨便找個理由參下不就行了麼?”
“母親,天子一心想要藉著天人之威來壓制我等,那些寒門子弟亦站在天子一邊,兒子即便參了,又有什麼用?”
“你怎如此愚鈍?”周氏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爺爺與你父親的機智你怎麼就沒學到個一點半點的?太子是儲君,吳王是親王,他們皆是皇后所出。參不是重點,重點是要將太子弄回來,讓吳王留在那兒。”她說著便揚起唇,“你說吳王要一直在瀛萊山,將來威脅到了諸君之位了,素來被寒門稱讚仁義的太子會放過吳王嗎?”
謝若望著自己母親久久後,心中鬱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