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沒有人能保持清醒。趙鳶趁著拉架的功夫,偷偷用腳尖踹了周祿一腳。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厲斥傳來,當然,除了觀戰的趙鳶,沒人聽見。她看向從尚書省門口走出來之人,瞬間理智了過來。
來者是大理寺司直孟端陽。
當初正是孟端陽幫忙將高程的試卷遞給陛下,才有理由給晉王定罪。而她跟孟端陽的淵源,也非輕易能說清的。
他出身律學世家,少時家中被抄,多虧發小救濟,將他引見給趙太傅,才躲過一難。那位發小,正是裴瑯。他因品性正直,被趙太傅收為門生,又作太子詹事。
太子出事後,此人前程盡毀,被髮配去了大理寺坐冷板凳,因其清廉,幾年後,重新進入女皇視線,被大理寺重用,升任司直。
原本,趙鳶和他不過是師兄妹的關係,但孟端陽坐冷板凳那幾年,為補貼家用,在國子監作律學先生。
這位師兄兼未婚夫發小,便成為了她的先生。
沒有不怕老師的學生,尤其這個老師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
半個時辰後,大理寺獄。
趙鳶的官場生涯,進出大理寺獄無數回。她將許多人送進這裡,也有許多人想把她送進這裡,可這位未來的大奸臣,第一次進入大理寺,罪名是滋事官署。
趙鳶出神地凝視著牆壁上的裂縫,輕嘆一聲,完了。
苦心經營十八年的淑女形象,徹底完了。
第64章 人設塌了3
當年國子監求學,趙鳶的律學學的最好,鄴律疏她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來,當日她一定不會料到自己會因滋事而被關進大理寺。
孟端陽親自“招待”了她,接下來該去府裡給父親告狀了。如今一切都於事無補,她躺在草鋪上翻來覆去。牢房陰暗,不知時辰。
也不曉得過去了多久,獄吏進來開啟了牢門:“趙主事,請回吧。”
趙鳶問道:“是太傅來了麼?”
獄吏不知她在說什麼,答道:“是周主事不追究了。”
周祿會這麼厚道?趙鳶不信。她皺眉琢磨著,獄吏又說:“趙主事,趕緊出去吧,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呆久了容易沾晦氣。”
獄吏將她帶出去,牢房門口,田早河跟高程正在等她。三人面面相覷,最終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顯然,這聲嘆息的意思是:你們怎麼這麼沒用。
另一個獄吏跑過來跟送他們的獄吏交涉,幾句話後,那獄吏道:“上頭也沒說不能進來接,讓他進來吧。”
三人在牢房門口等了半晌,冬春交疊之際,長安突然飄雪,一個白色布衣踏雪而來,那人打著一把樸素的傘,手裡拿著另一把傘。站在雪花飄飛的大理寺獄前,他氣質超然,獄吏也不由敬他三分。
高程先一步衝上去:“雲哥...”
“李兄...”
“李大人”
“別叫我,受不起。”
真不留情面。
李憑雲咳了兩聲,把手裡的傘遞給田早河。
剛從牢裡放出來的三個人面對李憑雲的冷臉,什麼都不敢說,畢竟,如果他們當中有一個人聰明點兒,就不會落到這地步了。
趙鳶瞧“牢獄三人組”中其它二人都有傘了,她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呢?”
李憑雲微微抬起傘簷,趙鳶站在雪地裡,昂首挺胸,臉蛋被曬得粉撲撲的。她看上去是個守舊規矩的人,其實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剛剛發生了這樣難堪的事,依舊精神飽滿。
若非此人是趙鳶,李憑雲大抵只會說一句,這姑娘,欠收拾。
但她純淨的眼睛飽含期待,讓人不忍欺負。李憑雲把傘遞給她,“趙娘子,打著這把。”
“那你呢?”
自然是跟另外兩個倒黴鬼擠一把傘了。
於是,趙鳶獨自打著一把傘,另三人打著一把傘,一前一後走出大理寺,又走出尚書省。
尚書省門前,周祿一席白色貂裘,立在雪中。
趙鳶腹誹,同樣是白衣,李憑雲穿似仙鶴,別人穿就像傻貂。
如今和周祿撕破了臉,她也懶得裝了,直接無視地從他面前走過。周祿玩味地瞥了她一眼,隨後轉向李憑雲:“李司吏,人已經放了,往後我也會對此事既往不咎,你該兌現承諾了。”
李憑雲比周祿高出半個頭,他低頭看著周祿,“在這裡麼?”
男人的嫉妒,比女人更可怕。此時李憑雲就連身高高出周祿半頭,都成了一種罪過。
周祿不願承認過去那個任他打罵的野種比他更高,比他更強壯,明明那時就算把他的頭按在水裡,他也沒有反抗之力。
周祿狠戾道:“就在這裡。”
李憑雲把傘把遞給田早河,自己從傘裡走出來。
此時已是下午,不少官吏從家趕往尚書省,見到門口有熱鬧,都停下來觀看了。
眾目睽睽下,李憑雲平靜地拂開衣袍,雙膝著地,跪在了周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