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不會聽話,就搬來了李憑雲。這幫男人,也許腦漿都灌進腸子裡了,憑什麼以為她會乖乖聽李憑雲的話?憑她對他從不遮掩的愛意麼?
荒唐,荒唐極了。
趙鳶沉住氣,道:“李大人,沒想到你和孟老師還有私交。”
李憑雲道:“先吃飯吧,飯菜涼了。”
趙鳶食慾全無。
“不吃也罷。”李憑雲說,“出長安接囚犯一事,就讓田兄替你跑一趟。他熟悉晉王身邊的人,比你更合適。”
“我真是服了你們這些人,不願讓我去,派別人去就行了,何必大費周折的來勸說我?在你們心中,我是個一意孤行的人麼?”
“那你可以不去麼?”
趙鳶言之鑿鑿:“不可以,不過是出幾天外勤,至於如此大驚小怪麼。”
李憑雲低頭倒茶:“我不希望你去。”
趙鳶聞言,靜了靜,又笑了笑。
她拾起筷子,先是夾了一筷子愛吃的魚肉,又夾了一塊愛吃的豬肉,然後是一筷子愛吃的青筍...
趙鳶吃到七八分飽,放下筷子。
“李大人,賭一把吧。”
“賭什麼,你說。”
“如果這次我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往後你不得對我有半分假意。”
“若你無法平安回來呢...”
趙鳶目光如炬:“沒有這種假設。”
當李憑雲拗不過趙鳶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傻愛慕著自己的姑娘了,她有了主見,有了防人之心,也有了識人之眼,而這一切,都拜他所賜。
兩人談判,最終的結果是趙鳶親自帶獄卒去接囚犯,田早河與她一同前去。
趙鳶知道自己接了這活,父母那裡肯定不悅,她在官署躲了幾天,臨出發前一天才偷偷回家收拾了行李。
出門前,趙太傅的轎子正好停在府門口。
趙鳶悶聲喚了聲“阿耶”。
她拎著行囊的樣子,讓趙太傅難以控制地想到謹辭離家的那天。趙鳶注意到父親的神情,心中猜出他又在想謹辭了。
她同父母的回憶,總是和謹辭有關。
他們心中是沒有她一席之地,她越是要給自己掙出來。
“父親若沒別的吩咐,我得趕路了。”
趙太傅“嗯”了一聲,等趙鳶遠走,他忽然道:“你此去且大膽行事,不必有後顧之憂。”
趙鳶乾脆地答了一聲“知道了”,腳步輕快地離開。
此次接應的地點在武安,武安隔壁是汾縣,那裡是女皇的孃家陳家。若走汾縣,雖然進,但避免不了要去陳氏一族拜會,這樣一來就要多花半天時間。趙鳶決定捨近求遠,繞過汾縣。
一路上,田早河教同行的獄卒們認字,趙鳶一人倒有些無聊。
豔陽如斯,她望著天際縷縷浮雲,心裡浮現的卻是另一朵雲的樣子。
“趙兄,喝口水。”田早河遞來水袋。
趙鳶搖搖頭:“我不渴,渴了再喝。”
出外勤有個十分現實的問題——解手。她終究是個女流,不能像這些男人一樣,□□一開就能解手,只能從源頭解決問題。
兩人聊起來,趙鳶問:“田兄最近在做什麼呢?高程賜官以後,咱們許久未見了。”
“在小程身邊幫他擦屁股,順便教教學生。”
“教學生?”
田早河笑得一臉慈祥:“李兄一有空就去鬼市教賤民和販夫走卒,我和他都是太和縣出來的人,自然不能落於其後,我就在村裡教教鄉下孩子,比天賦我比不過李兄,沒準我的學生比得過他的學生呢。”
趙鳶才知道李憑雲一直在鬼市講學,從未間斷過。
說起李憑雲,她語氣多了幾分前所未見的嬌縱:“我說怎麼不見他人影呢,還以為他當了大官,就花天酒地呢。”
“趙兄,李兄不是會花天酒地的人。他升了官,女皇賜他官舍和小妾,他都沒要。別看他如今一步登天,他的心裡,始終只有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說來聽聽。”
“萬民的清醒。”
趙鳶陷入沉思,田早河道:“李兄跟我說過,他的抱負,一個不別親疏,不殊貴賤的將來。禮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要告訴萬民知道,禮節榮辱,與飽暖無關,這些是上天賦予人的本性,沒有不公,便沒有不屈,沒有不屈,便不會有惡。而實現這個抱負,唯一的途徑讓萬民都有書可讀。”
“清醒...”趙鳶不大明白這二字,但她仍道:“田兄,你們所願一定能成真。”
“哈哈,李兄說了,理想二字,重要的能不能實現,而是願不願意去爭。”
李憑雲不愧是一流的說客,僅是田早河轉述,趙鳶心裡也一陣澎湃。只是,很快她又陷入了自己小小的悲歡中,既然李憑雲已經有了想要爭取的,那是不是意味著,其它的都是被他放棄的...
“田兄,你如此瞭解李憑雲,我想向你打聽,李大人他對我...”
趙鳶話音未落,官道旁樹林裡的動靜吸引了他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