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十三郎和六子走在前方開路, 想到當了一輩子賊,竟給官差領起了路, 胡十三郎感慨道:“這是什麼世道啊。”
六子衝他挑眉:“敢不敢溜溜他們?”
“罷了, 別惹是生非。”
胡十三郎話音未落,六子駕馬飛奔而出。隨行的親衛軍只負責跟隨, 見前方領路的飛奔,以為碰到了追兵, 便也奔的奔, 跑的跑。
馬車裡的趙鳶晃得頭暈眼花,她大喊:“鎮靜!鎮靜!”
隊伍突然一個急停,趙鳶在被甩出馬車之際, 雙手死死抓住馬車門框,她定睛向前看去,六子坐在樹枝上, 衝女皇親衛們勾唇一笑:“哎喲,一不小心看花了眼, 跑得快了些, 諸位多多包涵啊。”
趙鳶以為是女皇撥給她的親衛太草包, 卻還不瞭解眼前戲看更多完結文加Qqun么汙兒二漆霧二吧椅弄他們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六子從書上飛躍而下,精準地跳上馬背。
“趙大人, 咱們得加快行程了, 你坐穩了!”
李憑雲的家鄉沿海,若是日出而行, 日落紮營,需走大半月,六子領的是最近的一條道,翻山越嶺,用了十天便趕到了洛川。
趙鳶曾尋過此地的縣誌,二百年前,這裡是一片未開化的孤域,一位來自關內洛川縣的人文人發現了這個地方,便再此紮營教書,教化當地漁民,有了教化,有了制度,有了豪屋,也有了階級。
後來當地人為紀念那位替他們開化的先生,便以他的家鄉洛川命名此地。
他們抵達時已是深夜。曹操見海,寫下幸甚至哉,歌以詠志的千古名句,趙鳶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海,卻不幸是一個沒有明月的黑夜。
她人生的第一片海,如巨獸之口,吞沒天地,如筆下化不開的濃墨,也如李憑雲冷漠的雙眼。
洛川的特色是海上客棧,趙鳶一行人包了一艘船住下。女皇親衛是一群不能怠慢的人,趙鳶安排他們第二日休整作息,自己卻一大早便下了船。
趙鳶穿上男裝,維持書生身份,六子貼上鬍子,扮作一個老叟,胡十三郎換上女裝,扮作婢女,三人前往周府。
先前六子已派人打聽過了周父情況,這些年周父疾病纏身,一直深居簡出,生意由周祿堂兄操持,家中事務則由周夫人把持。
這位周夫人,也就是李憑雲的母親。
趙鳶聽慣了護犢情深的故事,無法理解一位拋棄年幼兒子的母親,正因如此,她更想親自會會這位周夫人。
不過,無論如何他都是生李憑雲的人,趙鳶不敢欠缺禮數,她雙手捧著一個黑檀木盒,裡面裝著三支上百歲的人參,這便是她的見面禮。
甚至,她已想好了套近乎的說辭。
三人從早晨等到中午,去通傳的家丁一去不返。登門拜訪,遇到這種情況就是被下了逐客令。
胡十三郎熱的滿頭是汗,“咱們還是明天帶著陛下聖諭和親衛一起過來,看他們還敢不敢這樣。”
六子教訓:“這叫先禮後兵,你懂不懂。”
胡十三郎:“就你懂啊。”
“吵吵吵吵了一路還吵,煩不煩啊。”趙鳶斥道。
胡十三郎道:“嫌煩咱就打道回府。”
趙鳶抿了抿唇,沉思半瞬過後,拿定了主意。她把人參交給六子,“你去求見周夫人,就說...是李憑雲的未婚妻。”
那二人大眼瞪小眼,六子提醒:“趙大人,這事關你的名節,可不能隨便亂說。”
趙鳶道:“自被裴侯退婚以後,我的名節還有用麼。”
趙鳶被退婚後,同等出身長安世家青年們避之不及,出身低太傅府一等的又怕高攀不起。明明是最合適嫁人的年紀,趙鳶第一個放棄的,便是自己的名節。
六子不肯動,趙鳶道:“還不去麼?”
六子欲言又止,他再次上前求家丁通傳,這次帶來的終於是個好訊息,周夫人肯見他們了。
周家經商,家底富庶,又出了周祿這個進士,滿門榮光,周府院中的刻碑、屋內牆壁上的字畫,皆出自名家之手。
僕侍帶他們到會客的廳堂,廳堂中正中是一口天井,天井正中央放著一尊漢白玉缸,缸中兩條錦鯉環繞,趙鳶看出了這口缸的寓意正是魚躍龍門。
科舉除了命令禁止賤民參加,對其它各階層人士也是有著隱性的門檻,士農工商,商者是最末流,周祿以商人之子的身份中進士,可謂難如登天。
僕婦給三人送完茶,茶涼了,一個碧瞳美婦款款而來。
趙鳶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這便是李憑雲的母親。她美得令人忘記呼吸,膚白如雪,紅唇勝火,分明是天底下第一明豔的美人,卻張了一雙冷漠的眸子。
和李憑雲那雙黑沉的眸子不同,她的一雙碧眼,如同一雙被萬古寒冰封住的珍寶。
周夫人坐下來,仰頭審視趙鳶:“你要見我?”
趙鳶一身清雋的書香氣息,看一眼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姑娘。
周夫人諷笑道:“不知小娘子家中大人官居幾品?讓我聽聽,我兒究竟攀上了哪家高枝。”
周夫人好像在打探遠房親戚的近況,趙鳶不平道:“李憑雲他是禮部郎中,官居五品,前途無量,不必高攀任何人。”
“小娘子,你還未同他成親呢,怎能斷言他是龍鳳還是蛇鼠?”
趙鳶命胡十三郎和六子退下。
二人面面相覷,沒人先走,趙鳶怒道:“沒聽到我的話麼?”
他們第一次看到趙鳶這樣,卻能理解她。周夫人那句“是龍鳳還是蛇鼠”,侮辱的不但是趙鳶和李憑雲,也是他們。
胡十三郎扯了扯六子袖子,“咱們走吧,女人的事交給她們自己。”
周夫人預料到了趙鳶找自己是有所企圖,她也讓自己的僕人退下。
趙鳶仍對眼前的女人抱有一絲希望,不想拿皇命來逼她,她為自己方才的失禮行為致歉,而後說出自己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