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你知道陛下為何會派親衛護送我麼?”
六子道:“我就一跑江湖的, 哪敢猜帝王心?”
“這一局啊, 對弈的人是陛下和陳國公, 我也好,李大人也好, 都是他們的棋子。若我辦成了事, 便能為陛下保住李大人這枚棋,陛下贏面大, 我若辦不成,不但陛下會輸,我也會成為棄子。”
“這些文縐縐的話,我聽不懂,趙大人,你就說你想怎麼做?”
趙鳶聽到自己的內心回答道:若必為棋子,我也不甘做棄子。
“陛下派親衛護送我,應當是預料陳國公會派人阻止,如今我們沒等到陳國公的人,陛下派來的親衛不會就這樣空手而歸的,我若是他們,便會殺了我,用我的死去對付陳國公,他們一定會這樣做的,因為這是唯一的解法。”
六子一拳砸在樹幹上,葉片搖搖欲墜,將落未落。
“他們憑什麼這麼對你和李大人!”
趙鳶笑了笑:“因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正因不仁不公才是萬物的規律,所以仁義公正才值得追逐。”
“當年我敢闖皇宮,區區大理寺不在話下,我帶著李大人離開,你們隨我去江湖,江湖雖有是非,但比朝廷乾淨。”
趙鳶搖頭,“這條路太窄了,後面的人太多,回不了頭。而且...這是李大人自己選的路,他不會跟你走的。”
自踏入仕途那日,趙鳶就被收走了自怨自艾的權力。她伸了個懶腰,“找幾個死屍化妝成刺客,陛下的親衛交了差,我就能全身而退了。”
“好...這簡單...但...真這樣簡單麼?”
趙鳶目露狡黠。
六子不明所以,在他和趙鳶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她猝不及防抽出自己腰間的匕首,朝胳膊上一劃拉,鮮紅的血液從從衣料裡面滲出來,她疼得齜牙咧嘴:“做戲要做全套,這是你們教我的。”
六子罵了一句“瘋了”,便也拿匕首給自己劃拉了幾刀。
二人在亂葬崗尋來屍體,佯裝了一番惡鬥的慘狀,加之二人一番表演,輕易騙過了女皇親衛。
一行人帶著幾具不會說話更不會自證身份的死屍浩浩湯湯返會長安,臨近長安,卻因雨被困在了洛陽。
六子趁藥鋪打烊前抓了幾副藥,分別是防風寒的和補氣血的。回到下榻的客棧,他一臉諂媚地把防風寒的藥送給女皇親衛,然後拎著補氣血的藥去找趙鳶。
趙鳶開了門,匆忙轉身,“六子,你來做什麼?”
“給你抓了些補氣血的藥...回長安得給你招個會武功的丫鬟了,我看小甜菜那丫頭挺適合學武的,回去教她幾招。”
“謝謝六子。”
六子察覺到這不是趙鳶的聲音,猛地抬頭盯著椅子上坐著的趙鳶。
忽然,身後的門被人反鎖。
面前的“趙鳶”抬起頭,莞爾一笑,“六子哥哥,奴家好看麼?”
“我日。”六子驚呼,“我就說,趙大人何時像個婆娘了!”
眼前身著趙鳶常服的,竟是胡十三郎。男人嫵媚起來,那真的沒女人什麼事兒了。
身後傳來冷酷如刀的聲音:“你說誰不像婆娘?”
說話的人才是趙鳶,她走到六子面前,“這幾日讓狐十三在此假扮成我,你我先回長安。”
趙鳶一身女皇親衛裝扮,顯然做足了準備。六子腹誹了一句“真能折騰”,“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想見李大人一面。”
趙鳶提出這個請求是情理之中。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對李憑雲的喜歡深入骨髓,這個年紀,犯相思再正常不過。
六子是性情中人,他以為這樣才是對的,才子佳人,相互奔赴,這才是應該的,而不是像他們以前那樣互相試探,誰也不肯上前。
六子笑道:“行啊,這是成人之美,我願捨命成就佳話。”
回長安的一路,趙鳶真正見識到了這位天下第一盜的實力,躲避官差、闖入禁地對他來說比家常便飯還容易。鎮守長安的禁軍萬里挑一,竟被一個盜賊耍的團團轉。
趙鳶提心吊膽,終於到了大理寺外,六子偷來大理寺獄卒的令牌,“大理寺的獄卒夜裡有飲酒的習慣,咱們先換上獄卒的衣服,我在他們酒里加點料,替你看門。”
她換上大理寺獄卒的衣服,在外面的草叢裡一直等到夜裡交班的時候,趁著交班時隨六子混進牢房裡。一切有條不紊,沒有意外。
六子放倒獄卒後,對趙鳶擠眉弄眼:“我第一次當紅娘,怪緊張的,你趕緊去和李大人私會吧。”
趙鳶沒有解釋自己並不是來和李憑雲私會的。她若解釋了,六子一定不會幫她來的。她點了點頭,朝牢房深處走去。
李憑雲的處境比她離開長安前更差,他被關在禁室裡,禁室是一間只有三步寬窄的房子,沒有床鋪,犯人連覺都睡不得。
她來的時候,他正靠在牆壁上閉目休息。淡淡的月光照在他挺拔的鼻樑上,泛出一層冷光。
人是不能站著睡的,李憑雲並沒有睡著。他聽到腳步聲,疲憊地睜開眼,看到面前人的瞬間,他的眼神顫抖了。
只有片刻,他又成為了以前的李憑雲。
“趙大人來散步麼?”
趙鳶淡淡道:“我來審你。”
“審我...陳國公向陛下倡議,三日後由百官在國子監共審我的案子,若朝中有半數的大臣認定我無罪,我便能無罪。為彰公正,由趙太傅主持問審,陛下和趙太傅都允了他的倡議,不知趙大人今夜是奉了誰的命來審我?”
朝中的大臣也分黨派,一派以陳家為首,結黨營私,萬惡盡作,另一派恪守舊制,古板腐朽,這兩派人,都不會幫李憑雲的。
趙鳶答道:“奉我自己的命來審你。”
李憑雲難得露出一個柔情萬種的笑容:“趙大人,你想知道什麼?”
“洛川有個叫春華的娼婦,你認得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