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寅夜出發。
目標:劍廬。
目的:救人或殺人。
有浣花子弟,則救;見權力幫眾,則殺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是武林的規矩。
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蕭秋水本來就不服膺那個“規則”。
他不是江湖人,甚至不承認是武林人。
他只是詩人,把詩寫在生活和情義裡的詩人。
但是當他忽然什麼都沒有時——沒有了兄弟,沒有了朋友,沒有了家人,沒有了子弟,這時他忽然蛻變。
他變得像個江湖人,冷靜。無奈,可是狠辣!
他變得像個武林人,好殺、嗜血,而且無情!
他強迫自己變的,惟有變,才能活。
而且才能報仇。
他能變嗎?
從初戰九龍奔江,到再入成都浣花,他的確已變了許多。
他身邊的人更變了許多。
“浣花溪水水西頭,主人為卜林塘幽”。
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彷彿還可以聞其吟哦:“終生歷艱險”,“餓走遍九州”,唐代大詩人杜甫,在安史之戰役,一再被俘,九死一生,歷盡艱險,終於入蜀,越天險劍門,而到了四川成都,浣花溪畔,得以舒散心懷,漫吟:
“橙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
草堂秋色,如詩如畫。
蕭秋水、杜月山、曲劍池、古深禪師,還有曲墓霜、曲抿描一行六人,迅速穿過百花潭,黃昏時走過薛濤之吟詩樓,入暮時,來到了劍廬。
劍廬是蕭秋水的舊居,他年少喜遊,名山大川,飛騎遍走,但最難忘的,卻是他這一直未曾久留的咫尺之地。
那漂葉的溪畔,那柳蔭的水邊,那浣溪紗的小麗人,那嬉戲在河岸的孩子,那雞犬相聞於耳的風景人情……
然而浣花溪今天沒有人。
連動物也沒有。
物是人非。
難道權力幫走過的地方,真個雞犬不留?
蕭秋水曾經在這裡殺出重圍,去請救兵。
他離開時矢誓要重返。
如今他回來了,卻要重新殺出一條血路,才能進去。
七月十四日。
就算是孤魂野鬼,也該回到了人間。
這個月色悽迷、夜色模糊的晚上,照著浣花溪的幽幽流水,蕭秋水又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他們一行六人,輕功都高,踏地下留一點聲音,飛掠不驚一片落葉。
古深大師,原是少林高僧,少林寺高手雖重實戰,甚少練習輕功,但少林弟子的基礎,一向是最好的。古深幼時,已擔著鐵桶盛滿滿的水,來回少林石階,每日不下百回,已具備了一流的輕功底子,少年時在梅花樁、竹籮筐沿上快步飛行,在輕功下的苦功,只怕很少人能比得上。
杜月山的檬江劍法,本就要身法很好的人才能使用的。
曲劍池的劍法,走古意一路,但他是三十歲方才學劍,是少數半途出家學劍有成的例子;三十歲以前,他是習“孤墓派”的輕功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