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被拋棄了。
他努力地抬起頭, 朝著黑暗哀求大喊:“求求您了, 主人!”
“我做錯了什麼?求您告訴我!”
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不知道與自己的主人到底相隔多遠, 但他只能一遍遍的呼喊、希望藉此引起主人的注意、得到主人的回應。
“嘀——嘀——”
變調的電子提示音響起, 他倏忽睜大雙眼,期待著光明。
但很快他意識到這個聲音來自他自身, 是他大腦的電量嘀嘀著告終。
他越發慌張,拼了命地大喊,直到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 被黑暗吞沒。
為什麼?
他做錯了嗎?
他在閉眼之前,迷茫地想著。
如果他真的做錯了, 怎麼樣才算不錯呢?
是因為他對林殊的態度,讓主人感到被冒犯, 還是因為他私自改裝了鐳射槍?
可是林殊想要奪走他的位置啊, 他怎麼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輕而易舉地被林殊奪走。
他後悔嗎?
當他看見林殊無比信賴地接過他遞去的鐳射槍、當林殊放心地將女兒交到他手中照顧,當林殊在監獄看到自己,衝上來扯著他的衣領時……
曾幾何時,他也懷疑自己擁有過懊悔的情緒。
那條心臟連線著手指、手腕的電子神經又漲又澀,突突地跳, 他以為是他的零件出了問題。
那股感覺又一次朝他席捲而來,他想要摸摸自己的心臟確認是否是零件的問題, 又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身體了。
沒有身體,但曾經的感覺還在。
他好像真的錯了。
那種感覺並不是他的心臟零件出了問題,而是因為他真的對林殊感到抱歉。
後悔,懊惱,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那現在呢?
他再一想到主人,卻突然沒有了繼續叫喊的勇氣。
原來不是主人不喜歡他,是他真的錯了。
黑色的箱子被堆在零件室的角落,聲音一時響起又一時寂靜。
另一個仿生人穿上那套熟悉的西裝,在零件室搬上搬下,為張鐵匠的製造做準備工作。
不知多少個日夜,一個穿著白色長褂的男人站在箱子面前。
仿生人站在他身邊:“主人,這箱垃圾還要嗎?”
張隨動了動嘴唇。
他想說,這不是垃圾,這曾是他最引以為傲的作品。
可之前的張隨從不這麼認為。
從很早開始、從張隨得知自己是仿生人的那天起,他就覺得自己失去了創造力。
他不會創新,只會復刻,他厭惡自己的仿生人身份,同時也厭惡自己製造出來的仿生人。
張隨認為他和自己一樣毫無創造力、只是一具冰冷的機械體。
所以那麼多年,他只製造過一個仿生人。
“他叫小司。”
張隨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到,但身邊的仿生人還是聽清了他的話。
“原來它有名字。”仿生人點點頭。
“那麼主人,我們要扔掉小司嗎?”
張隨沒有說話。
人一生大抵只能創造出一件富有生命力的東西,它耗費人的全部心力,是創作者用自己的血肉堆築成了新生命。
張隨之前以為自己這輩子沒可能創造出一件這樣的東西。
但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早就創造過了。
張隨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給自己打氣,片刻後蹲下身屏氣凝神開啟面前的盒子。
.
“小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