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給你介紹,段勇,段局,厲害不,三十歲不到就做到公安局副局長了,牛吧?”
聽兄弟這麼誇自己,段勇那邊不好意思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指著傅京笙說道:
“你小子,少捧殺我,我哪有你厲害呀,帶著一大幫兄弟把公司做的紅紅火火,你那公司可是養活了不少弟兄呀!你這才叫本事!”
不知道傅京笙哪來的這麼多精力,把散落在天南地北的戰友們都聚集到了一起,給了困境中的他們一份工作,一處安生。
段勇這幾年時不時會收到戰友們的來信,看著他們報平安的字句,感受到那字裡行間的滿足和安穩,他真的很佩服傅京笙這麼些年的付出和堅持。
不知是不是被這烈酒給辣的,段勇眼眶有了溼意,為了掩飾他趕緊低頭悶了一口酒,冷酒下肚,血液卻翻湧的更加厲害了,只覺得有些話悶在嗓子裡,不說出來不痛快。
“也別讓來讓去了,你說我們敢不好嘛?我們三個可是揹負了九連一百多個人的性命呀,一百多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回來的時候就剩我們三了,我們得拼命的活呀,要活給他們看呀!”
說到最後一句,段勇已經用手捂住了眼睛。
談湘隱約知道,七十年代末的時候雲省邊境很不太平,甚至是到八十年代末的時候,小範圍的衝突還不時會爆發一下。
在這之前,這段歷史在她的記憶裡只是課本上被一筆帶過的一句話,而現在她站在這片土地上,聽著從戰場上倖存下來的軍人訴說著那段歷史,才真正的感受到了那是多殘酷的一段歲月。
八十年的華國快速發展,一路高歌猛進,這是因為有人在為她保駕護航,人們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拼搏向上,奮勇爭先,是有人在背後為他們犧牲,為他們負重前行。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月色分外朦朧,還是因為多年摯友久別重逢,這兩個大男人都露出了少見的脆弱的一面,傅京笙也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一口飲盡,放下酒杯,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
“勇哥,我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那場戰爭中了,怎麼走也走不出來,每隔幾年我都要回來看看你們,只有看見你們倆,我才能確定自己還活著。”
談湘有點好奇,傅京笙和段勇口中的第三個人究竟是誰呀,為什麼今天的聚會沒有一起來呢?
“老楊還是不肯出來嗎?他不願意去我那我理解,怎麼連你這他都不願意過來?”傅京笙對著段勇問道。
“他那個倔脾氣你還不瞭解?說是放不下家裡妻小,捨不得離開大理的土地,這是一方面,其實啊,他那個二愣子就是不想麻煩兄弟,不想沾我們的光!”
傅京笙皺起了眉頭,顯然這個老楊對他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
“這次我既然來了,那肯定是要把他帶出去的,你放心,老楊交給我了,你呀,也多注意點,受過傷的人別再每天拿命拼了,我可是等著你以後來京市找我喝酒的!”
“怎麼,我們雲省的酒入不了你傅少的眼?來來來,滿上!”
兩個人說著就開始拼酒,顯然段勇的酒量很一般,幾兩下肚就趴在桌子上打呼了,坐他對面的傅京笙卻還是好好的。
但談湘感覺傅京笙其實也有點醉了,不然他今天的話怎麼這麼多呢,談湘有點分不清他是在自言自語,還在在說給自己聽。
可能是有些話悶在心裡太久了,悶得難受,傅京笙今天就想全部都說出來,如果有人願意聽就更好了。
“我十八歲入伍,來到雲省這邊參軍,不到半年就上了戰場,那一場戰爭來得突然,好多人連遺書都沒來得及寫就上了戰場,既然是參軍,那就是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的,只是我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慘烈。”
“那場戰爭一個連就只有你們三個活下來了?”
“嗯,活下來的也都受了傷,我傷得最輕,我年紀小,他們都護著我,老楊是傷的最重。”
這位老楊就是除傅京笙、段勇之外當年存活下來的第三人,戰爭過後,九連又補了新人,他們又有了新的戰友,可在他們心底,有些感情只有三人才能明白,有些話也只能三人彼此訴說。
“你還記得張大民吧,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是在三壞外的馬路邊,他就蹲在那,手裡舉著個牌子,看到有包工頭過來就衝上去,他們就像是貨物一樣在那被人挑挑揀揀,也是,連溫飽的解決不了,何談尊嚴,看到昔日和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現在這幅模樣我心裡難受啊!”
傅京笙仰起頭,單隻手痛苦的捂住了雙眼,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了起來。
“現實很殘酷,他們在戰場是英雄,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可下了戰場,他們中間很多人一沒有學歷,二沒有一技之長,為了養家餬口,他們能做的只能是去賣力氣。”
“所以你就想到自己成立一個建築公司?”談湘說著他的話問道。
“嗯,我本想給張大民一筆錢,或者幫他找份工作,可他拒絕了,他告訴我,和他一樣的兄弟還有很多,我幫得了他一個,幫不了一群,幫得了他一時,幫不了他一世,他們人窮志不窮,賣力氣不丟人,那時我就想著,與其讓他們在外面散作一團,不如大家聯起手來,這樣至少沒人敢欺負。”
“很辛苦吧,製片廠的工作也不輕鬆。”談湘設身處地想象了一下,只覺得困難重重。
“忙點好呀,忙點代表他們有活幹,一開始的時候是真的苦,晚上跑工地,白天回製片廠,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我沒幹過這行,要接活不容易,剛開始還被人騙了,為了不讓兄弟們跟著操心就自己借錢補窟窿,好在都過來了,謝謝你啊,湘湘。”
“怎麼還謝上我了,我可沒借你錢?”談湘打趣著說道,試圖讓氣氛不那麼沉重。
“謝謝你幫我們畫圖呀,自從拿下營房改建那個專案後,我們公司才算是正式在京市站穩腳跟了,公司好了,大家拿到的錢也多了,好幾個兄弟都已經把家人接到京市來一起生活了,真的多虧你。”
雖然在談湘眼裡這可能就是件小事,但傅京笙卻把這個事放在了心裡很重要的位置,有些感謝說出來容易,但想要償還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他願意慢慢來,給到她真正想要東西。
“那就祝你們公司越來越好!乾一杯吧!”
談湘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往嘴邊送去,誰知酒杯剛碰倒唇邊,就一下子被搶走了,搶他酒杯的正是傅京笙。
“小孩子喝什麼酒,這杯,我自己幹了!”傅京笙說完一飲而盡。
“傅京笙!我高三畢業了,已經滿十八歲了,我全身上下哪一點像小孩子了?”談湘說著不服氣的雙手叉腰挺起了胸膛,她覺得傅京笙這是在質疑她的心理年齡和生理年齡。
“好好好,湘湘成年了,是個大姑娘了,不過今晚還是不能喝,欠著,等到了大理我陪你喝個痛快,還行?晚上還要趕火車,乖一點。”
若是沒有最後三個字,談湘也就放他一馬了,可這哄小孩子的態度,讓她又逆反了起來。
談湘正要站起身來去夠酒瓶,傅京笙一巴掌就拍在了段勇的後背上,把剛伸出手的談湘嚇了一跳。
“勇哥,別裝了,這麼多年了還是這一套,你沒用膩我都看膩了,不灌你酒了,趕緊坐起來,吃完了還得送我們去火車站呢!”
這句話說完,段勇果真就起身坐了起來,眼裡沒有一點醉意,把戲被拆穿,段勇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他表現得像是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只是看談湘的眼神明顯不一樣了。
“來來來,大妹子,多吃點,我們家京笙就是這個臭脾氣,你以後多擔待些,別跟他一般計較,我再加份菜,你敞開吃,我買單啊,都不許跟我搶!”
說完,段勇一臉揶揄地看向對面的傅京笙,頗有一種看到自己家好大兒終於開竅了的感覺,那個看熱鬧的得意勁怎麼都掩飾不住了。
段勇那笑得一臉盪漾的模樣簡直不忍直視,傅京笙一臉嫌棄的轉過了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