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鳶在孫氏院子裡歇了一夜,翌日便早早的告別了回了平山堂,她現在只怕在東府多待一時便給東府的人惹了麻煩。
“姑娘,您不同三太太親自說一聲嗎,左右都住了一宿,何必著急回去。”春緹絮絮叨叨。
“不了,這個時辰三叔母還在歇息,還是莫要打擾了,上次她同我要繡樣,我給叔母留了些,交到了女使手裡頭,三叔母見了就會明白我的心意。”
天際將將露出了魚肚白,早晨寒氣格外重,上山的路上均是被凍的邦硬的冰,走起來腳底還在打滑,孟禾鳶提著裙子同春緹上了山,厚實的大氅抵擋不住寒氣,待上了山,滿口胸腔皆是冷意。
春緹和孟禾鳶緊著回去喝一晚熱熱的薑湯,再煮些飯食對付,在氣候暖和些春緹想著去外頭採買置辦些東西,西府還看在她曾經是主母的面子上時不時送點兒東西來,只是那些東西狗都嫌棄。
買東西就得花錢,但孟禾鳶的一半嫁妝是沈氏規整拿走的,蒐羅了不少值錢的鋪子和東西,這下就連春緹都忍不了了,差點同他們打起來。
她還記得沈氏輕蔑道:“被休棄的婦人嫁妝不全拿走是我們心善,人要懂得知足,看在曾經為婆媳的份兒上,給你們留了一半兒。”
孟禾鳶攔下了春緹,沈氏說的確實沒錯兒,若非她未曾提出自請下堂,這嫁妝怕是一點兒保不住。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今後他們還得打算著些過日子。
進了院子,孟禾鳶抬眸卻愣在了原地。
屋前,顏韶桉抱著衣裳,靠坐在地上打盹兒,他臉色煞白,渾身冷得還在打著細細的哆嗦,一呼一吸間冒出寒氣,瞧著像在這兒待了許久的模樣。
孟禾鳶上前喚了聲:“二爺?二爺?”,顏韶桉沒動靜,她心頭不免一跳,伸手推了一把:“顏韶桉?”
誰知人一碰,入手一片冰涼,春緹憂道:“呀,這不會是坐在外頭枯等了一夜罷,天寒地凍的,可別死在這兒。”
孟禾鳶嗔她一眼,但是也沒說她:“去把王媽媽喚出來。”
春緹吐了吐舌頭,匆匆跑去敲門,王媽媽裹著棉襖出來一瞧:“夭壽了,昨夜奴婢都不知道人在這兒坐著,可別凍出什麼好歹,西府又把這事栽到咱們頭上。”
言畢,她和春緹二人艱難的拽起顏韶桉,連拖帶拉的把人拽進屋裡,放在耳房的小榻上,又把二人的被子抱了出來蓋在他身上。
孟禾鳶淡淡的瞧著他,內心無一絲波瀾。
“姑娘,要不要去請個大夫來?”
請大夫不得她出錢,孟禾鳶搖了搖頭:“先熬些薑湯喂他喝下去。”,人死不了就行。
屋內燃起了火盆,顏韶桉不多時便熱的滾燙,春緹和王媽媽又是給他敷冷帕,又是給他灌薑湯,終於在三個時辰後悠悠轉醒。
他費力的咳嗽著,眼眶燒的通紅,側頭看著坐在書案前翻書的孟禾鳶,她到了冬日便很怕冷,分明屋裡這樣暖和卻仍舊披著厚厚的白毛毯子,蜷縮在太師椅上,溫婉穠麗,漂亮的不似凡間人。
“阿鳶。”帶著啞意的聲音響起,孟禾鳶微微抬頭望了過去,顏韶桉支著撐起了身子:“你昨夜去了何處?為何沒有回來。”
孟禾鳶神色未變的沒有抬頭:“與你無關。”
瞧著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顏韶桉氣不打一處來,啞著嗓子說教:“什麼叫與我無關,我是在擔心你,夜半不回院子,你如今雖是……獨身,但卻是戴罪之身,太過惹眼,對顏府和你都沒有好處,我合該找兩個小廝看著你才是。”他最後只是嘟囔了一句。
雖然只是隨口一說,但顏韶桉卻若有似無的認真思考了此舉的可行。
他說的急了,還咳了兩聲,孟禾鳶攥緊了書卷,恨他總是時時揭開她傷疤的行徑。
顏韶桉蹙眉:“阿鳶,別再賭氣了,我都……知道了你的苦心。”
孟禾鳶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二爺還是趕緊離開罷,我這兒地方小,又是戴罪之身,免得您待久了對您有克損,對仕途有害。”
顏韶桉卻躺了下來闔上眼睛:“我身子不舒服,在這兒歇一晚,你不必管我。”
孟禾鳶氣不順了,看著他無賴的模樣,衝春緹吩咐:“去,下山告訴二太太去,就說二爺病的厲害,趕緊叫人抬下去。”
春緹剛要應聲,顏韶桉就睨了過來:“你敢去?”
對上他寒涼威脅的眼神,春緹哆嗦的看了眼孟禾鳶,孟禾鳶知道此事是不成了,無奈作罷,垂下頭思慮對策。
顏韶桉看著她的側顏,喟嘆了一聲,二人怎就走到了這個地步,但他是男人,雖然次次被孟禾鳶忤逆不敬,但身為男子,應當不能同婦人計較,冷靜下來想,這何嘗不是孟禾鳶變相的在往外推他。
“阿鳶,我難受。”他軟了性子,壓低了聲音緩了緩說。
孟禾鳶扶額頭疼,顏韶桉這變臉的速度實在叫她望塵莫及,“梅姨娘懷了身孕,二爺合該多陪陪她才是,女子懷孕本是不易,何況這是你的第一個孩子。”
顏韶桉聞言靜默了:“阿鳶,若你願意,日後待孩子生下我便把你接回來,還是同我們先前說好的,把孩子過繼到你膝下,可好?”
“不必了。”她敷衍的拒絕,同顏韶桉說話就是對牛彈琴,累人的很。
顏韶桉許是真的有些不舒服,沒撐多久便又睡了過去,王媽媽進屋來:“姑娘,若您不嫌棄,去老奴屋裡頭歇會兒罷,二爺染了風寒,莫要把您給傳染上,您身子骨可比不得他。”
孟禾鳶自然不會拒絕,把此處交給二人後叮囑:“你去把二爺在平山堂的訊息遞給梅姨娘,就說他上山摔了一跤,現在在屋裡躺著。”
春緹應了下來,遂朝山下跑去。
孟禾鳶進了屋,廂房略略小些,但收拾的很乾淨,她關上了門,一轉身便對上了一雙清潤的含情眸。
此刻,小小一處平山堂,竟聚集了兩個叫她心驚膽戰的男人。
“你、你怎麼又在這兒。”孟禾鳶對顏韶筠神出鬼沒的本事歎服不已,總是挑關鍵時候。
顏韶筠挑眉:“我不能來?”
“你趕緊走罷,顏韶桉在裡頭。”她催促道,心又高高懸起來,顏韶筠充滿了不確定,比之顏韶桉更喜怒難控。
顏韶筠聞言淡了眉眼:“我不是說,日後他再來便大棒子打出去?”
孟禾鳶本想與他爭辯一番,但不知哪根筋開竅了,腦子一轉,便反應了過來。
“鳶娘不敢,還請兄長指教。”她垂著頭不辯神情,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耍小性子,偏頭別開臉的模樣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