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如君子一般清冷的人,內裡卻是這樣的芯子,孟禾鳶想躲開:“兄長,日頭正好,不若……我去廚房做些飲子下午茶,凝姐兒醒了也好用一些。”
顏韶筠仍舊盯著她,乾脆拒絕:“不行,不準去。”,像是拿著心愛的玩具不撒手一般,顏韶筠對待劃分為自己的東西或是人,一向掌控欲很強,堪稱無禮蠻橫,甚至敢直接瞄上庶弟的妻子,若是叫外人瞧見所謂君子便是這般行徑,怕不是直呼禮崩樂壞,有辱斯文。
孟禾鳶無奈:“那我們去外頭罷,這兒吵醒凝姐兒就不好了。”
顏韶筠湊過去啄吻她的臉頰,輕吻如雨落般落在她的頰上,繾綣溫柔。
他坐在太師椅上,把孟禾鳶抱在胸前,大掌撫在她的後頸處,不容她後退,唇齒相依,並不激烈,只是單純的親吻,有一搭沒一搭,曖昧的很。
顏韶筠似乎總是很喜歡親吻,會神色淡淡的盯著她的唇,然後就會吻上來。
一吻結束,孟禾鳶通常都會軟在他的懷中,似一團春水,面頰紅的像傍晚天際的火燒雲,又像樹上熟透了的桃子,咬一口,沁出了甜潤的汁水。
“孟姐姐,孟姐姐,你又走神啦。”,凝姐兒小聲的呼喚她,孟禾鳶恍若驚醒一般:“啊……對不起啊,我們看到哪兒了?”,她翻了翻書卷。
凝姐兒圓眸看著她,細細的聲音反問:“孟姐姐是在想大哥哥嗎?”
孟禾鳶手一顫,驚愕的側目:“什……麼?”
凝姐兒狡黠道:“我都看到了,你們在親親,像……四哥哥和四嫂嫂一樣。”
孟禾鳶方寸大亂,笑意勉強:“凝姐兒,你、你沒睡著啊?”,外間和內間中還有一處,二人避開了笙哥兒和凝姐兒,竟還是被瞧見了。
凝姐兒一臉天真:“我睡著又醒了,便瞧見了。”
孟禾鳶同她商議:“你答應孟姐姐好不好,此事你就當沒有看見,千萬莫要跟別人提起,就連爹爹和孃親也不可以,好嗎?”
凝姐兒點頭:“阿凝不說的,不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孟禾鳶鬆了口氣:“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凝姐兒又湊過去,用氣音問:“那我是不是該叫你大嫂嫂了。”,孟禾鳶怔了怔,垂下眸,“當然不是,沒有三媒六聘就什麼都不作數。”
凝姐兒也到了懂事的年紀,隱隱約約明白她的意思,孟禾鳶怕她介懷,斟酌的開口該如何同她解釋,凝姐兒卻不以為然:“沒關係的,我大哥哥喜歡你,我也喜歡你,不過我以前就很喜歡你。”
小孩子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孟禾鳶,只是聽到了喜歡二字不免自嘲,喜歡?不過是各取所取罷了,到最後還是要迴歸各自的道路,他有幾分真意,而自己又有幾分真心呢?
顏韶筠天之驕子,郡主日後早晚都要為其相看高門貴女,顏府這一輩兒的的當家主母,必定是出身高貴,柔嘉恭順的姑娘,他的母親和父親也一定是能與之匹配,能為兄長的仕途有所幫襯之人,而她,待事情了卻,便帶著母親,離開京城,尋一處小江南水鄉,普通而安穩的過完餘下的日子。
孟禾鳶一想起這個年頭,雖竭力額安慰自己放平些心態,但仍舊心口不知哪個被遮掩的角落微微抽痛了一下。
*
除夕那日,霽月居天不亮便悉悉索索的有了動靜,孟禾鳶昨兒個去給郡主請了安,她戴罪之身住在東府,到底惶惶,生怕惹來什麼禍事,顏韶桉如今在大理寺,她不必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只是她不知,顏韶筠也就比顏韶桉官大一級,竟撼動的了。
這背後的水何其深,如此一來她更覺得自己的選擇沒錯兒了。
郡主心善,只說讓她安心住著,這事的風頭不會太久,不過幾月便過去了,屆時叫她再考慮搬走,顏閣老也與她父親有些交情,不過是互相看不過眼又心心相惜的交情,對此也沒有說什麼,明哲保身雖是常事,但他也非落井下石之人。
孟禾鳶跪在地上,給二人磕了個頭,郡主把她拉起來感慨:“想當初,你父親錚錚傲骨,同老大總是在朝堂上針鋒相對,老大總說他別的人瞧不上,也就你父親還有些氣性,鳶娘啊,此一時,彼一時,你莫要灰心。”郡主安慰她。
旁邊的顏閣老一臉尷尬:”這都猴年馬月的事兒了,您還翻出來說。”
郡主白他一眼:“瞧瞧,還不好意思了。”
孟禾鳶真心實意的笑了起來,這是時隔許久,她露出的最真誠的笑意。
“哎,我當初啊,就瞧你這姑娘順眼,本想著同我家筠哥兒年歲相當,乾脆兩家結個親,促成一樁美事,誰想到西府的魏氏先我一步,我呀慢了一步,也罷。”
孟禾鳶愣住了,顏閣老扶額:“母親,這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您還說。”
郡主竟是開啟了話匣子一般:“你這老小子,還管到我頭上了,我還不能說了?”
二人吵嘴個不停,孟禾鳶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原來當初二人竟還有一段這樣不知情的過去,如今瞧來,到底是陰差陽錯,當年只差一步,她便可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孟禾鳶扯了扯嘴角,命運如此,她也說不了什麼。
“筠哥兒如今這年歲,早應該成婚了,可惜當初官員外放,耽擱了,後來他祖父又去世,守孝三年,便一直沒娶妻。”郡主側目同顏閣老商議,孟禾鳶的心倏然提了起來,手心浮起了薄薄的汗意。
顏閣老頷首:“兩年前,我便瞧承陽侯嫡女與筠兒甚是相配,只是後來隨承陽侯外放了去,今年正好回來了,年歲比筠兒小兩歲,我瞧著是不錯的。”,隨後他意識到了什麼,在孟禾鳶面前談論這個到底不妥,便衝著郡主使了個眼色。
郡主也意識到了:“好了,這個年後再說,先好好過個年再說,鳶娘,明日是除夕,你同我們一起守歲罷。”
郡主心善但孟禾鳶不能不知分寸:“多謝郡主,還是不了,鳶娘想同家人一起守歲。”,她聲音低低,郡主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沒有強求。
出了明知堂,孟禾鳶很明顯的心緒低落,她望著廊廡屋簷發呆,好不容易找到了些希望,眼下這個希望馬上就要離她越來越遠了,再往前,她也做不出和有婦之夫勾搭,不想做同梅臻兒一樣的人。
顏韶筠二十有二,尋常人在這個年紀孩子啊也有了,而他還沒成婚,京城恐怕排著隊想與他家結親的數不勝數。
孟禾鳶不想做自己最厭惡的人,一時陷入了忐忑難安。
但她是個性子軟弱的女人,生來不夠強硬,每一步都需要再三思量,也會審時度勢,畢竟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若是顏韶筠什麼事都當做沒有發生,她也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下去嗎?
第二日,顏府裡裡外外都敞亮的很,錦繡喜意充斥在屋舍之間,廚房的灶頭就沒有熄過,熱火朝天,各院兒各房都聚集在一起,穿著新裁的衣裳,岑氏手上揣著果子盤,嘴就沒停過。
唯獨孟禾鳶這處,門庭冷落,她房門關著,春緹和王媽媽煮了些餃子,三人一同食用。
“姑娘,您最喜歡的藕根豬肉餡兒餃子,多用些。”,王媽媽曉得她的口味,去了廚房親給她包的。
外頭吵吵鬧鬧,孟禾鳶靜靜的在屋內做刺繡,冬日她母親腿腳疼,年輕時跳舞留下的病根子,她在嫁妝箱籠裡尋了塊兒上好的灰鼠皮子,製成護膝或是手揣,到時候顏韶筠來了能幫她轉交一下。
臨近傍晚,後院兒的聲響漸漸小了下去,東府一家子聚集在了前院兒等著守歲。
孟禾鳶開了門,看著漫天的煙火雙手合十許願,願她和她母親能早日團聚,願父兄蒙受的冤屈能早日洗淨,願歲歲年年不再如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