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皇子呢?他也是中宮嫡子啊,”李庭蘭沒在秦王的問題上糾纏,轉而打聽起五皇子楚珣來。方皇后倒臺是謝寒雨一手籌劃的,李庭蘭覺得自己可以幫她躲過謝寒雨的算計,但五皇子這個人值不值得他們投資呢?
李顯壬發現孫女對宮裡的幾位皇子格外有興趣,“我們這些為人臣子的,守好自己的本心便可立於不敗之地,說句大不敬的話,不論誰坐了那個位置,都得用臣子來料理政事。”
李庭蘭卻不這麼認為,她托腮道,“別的我不清楚,就看這內宅吧,江老太太和母親內地裡就頗不和睦,江老太太說母親太強勢了,寧願用外頭新買的人,都不肯用跟著她一輩子的老家人。”
“我母親呢,則說那些老人跟著老太太操勞了二十年了,讓他們回家榮養,才是兒女的孝心,”想到江老太太和葉氏那些明爭暗鬥,還有自己嫁到楚家那些年和許姨娘過的那些招兒,李庭蘭厭惡的搖搖頭,“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我說,能榮養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這些道理李顯壬又怎麼會不明白?想做純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因為後繼無人,便早早熄了爭上進的心,更懶得攪到那些是非中去,也是因著這個,宋旭濤才待他格外優厚,“你的意思祖父明白,但一家有一家的情況,你大舅舅的做法是沒錯,可不適用咱們家。”
葉昆這一支在朝的就有四個,葉昆的大兒子葉志城如今在外任,但他是兩榜進士,前途可期,選邊兒站也是為了家族的未來,填一個女兒進去葉家連眉頭都不會皺眉一下。他們就不同了,等李繼業李繼安出仕,最快也要二十年後了,為了不可預知的未來,把自己的親孫女搭進去,李顯壬捨不得。
“孫女不是這個意思,孫女只是在想,兩虎相爭必然是地動山搖,誰能保證自己可以安然的作壁上觀,甚至是那個漁翁?”晉王可不就拿李顯壬這個次輔開刀了嗎?
李顯壬眸光沉沉地看著平靜的像在說日常瑣事一樣的孫女,身體幾不可見的微微前傾,“沒想到你竟然能慮到這一層?你母親真的沒給你請過先生?”
第40章 V章
四十、
首輔宋旭濤是建昭帝在潛邸時的老師,兩人感情深厚,建昭帝對他的信重更是二十年如一日。而且宋旭濤是堅定的立嫡派,他只會在秦王和五皇子之間做選擇。因此不論是宮中的太后還是方皇后,對宋旭濤也是格外的不同。郭太后時不時就有賞賜送到宋家,而方皇后更是將自己的孃家侄女嫁給了宋旭濤的幼子做續絃。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這個次輔就成了江貴妃和晉王的拉攏物件,這些年這對母子沒少向他示好。江貴妃甚至喬裝成小太監在出宮路上堵過他,承諾若是他能支援晉王,那麼宋旭濤的現在就是他李顯壬的將來。
從內心說,李顯壬也是主張立嫡的,但他是個老泥鰍的性子,知道江貴妃那是建昭帝心尖上的人,他沒有宋旭濤的資本和自信,怎麼敢把自己的態度毫無顧忌的表露出來?只委婉的表示皇上的幾位皇子俱都龍章鳳表,可堪大任,尤其是晉王既有聖寵又有賢名,江貴妃著實不必為晉王太過擔心。
李顯壬話裡的意思晉王既得聖寵又有賢名,將來必是一代賢王,要是江貴妃覺得她兒子是一代賢主,那她真是想多了。
當然李顯壬沒將自己對江貴妃的敷衍告訴過任何人,包括他最信重的心腹幕僚。至於他對立儲的態度,相信長眼睛的都心知肚明,他是不會攪和進這趟渾水裡的,因為對他來說,下一任皇帝是誰區別都不大。
但今天親孫女卻和他說了這麼一番話,不由他不驚心,他不信一個稚齡女兒會關心這些,能想到這些,難道她這趟回府是別有目的?還是奉了誰的命令?
離建昭帝駕崩還有五年時間,離李顯壬被貶也只有三年不到的時候間了。秦王太弱,五皇子又太小了,而自己手裡一無所有,李庭蘭心裡發急,臉上卻絲毫不敢露出來,“許家並沒有為孫女請先生,這些都是孫女自己想到的。”
李顯壬的態度李庭蘭也不奇怪,上輩子的自己才是大多數閨閣女子該有的樣子,但這一世她並不打算再做個隨男人指揮捧搖擺的賢惠女子了。她淺笑與李顯壬對視,“孫女覺得祖父應該不會反對女兒家想這些的。”
孫女那黑白分明的雙眸如一汪寒潭,卻不似尋常小女兒那般清可見底的,李顯壬輕嘆一聲,“蘭兒說的對,心胸遠見學識都不分男女,祖父只是奇怪你怎麼在許家那樣的地方,還能想到這些。”
不過他沒讓李庭蘭解釋,只大笑幾聲,“這或許就是蘭兒你的過人之處了!”同一件事,同一本書,不同的人從中得到的啟示可以是大相徑庭的,這就是各人天賦不同,“祖父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李庭蘭是姑娘不能聞達於朝堂,但憑這份天資,她可以讓自己過的更好,這一點已經很讓李顯壬滿意了。
李顯壬的笑聲和信任讓李庭蘭眼眶微熱,“那祖父以後就把外頭的事和我說說,沒準兒孫女能幫您出出主意呢。”她回府之後最擔心的就是她空有前世的記憶卻沒有人手和家裡的支援,那她最多也就是擺脫和楚哲雲的婚姻,卻沒辦法幫祖父躲過晉王和謝寒雨的算計。
既然孫女不願意做不著風雨的嬌花,李顯壬就不會將她困在金籠之中,“以後你想知道什麼,只管來問祖父。”
……
許以尚夫妻著葉昆夫妻先回了葉府,幾人坐定,葉昆黑著臉怒斥葉氏道,“我看你就消停點吧,以後接庭蘭回去的事提都不許再提。”
葉氏還準備向哥哥哭訴她在李家遇到的冷遇呢,沒想到先得了一頓訓斥,氣的臉都青了,“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問問嫂子,那個何氏,還有李庭蘭,她們是怎麼對我的?”
王夫人已經是精疲力竭了,她捏了捏額角,“敏妹,你就聽你大哥的吧,庭蘭的事我看得從長計議,而且她是姓李的,回李家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你何苦這麼執著呢?”關鍵是領回去了又不肯善待,李庭蘭又不是三四歲任事不懂的小孩子,能由著她胡作非為。
回府的路上許以尚和葉昆已經談過了,知道此時已經無力迴天,他沉吟一下站起身衝王夫人和葉昆一揖,“這次的事辛苦大哥大嫂了,回去我會好好勸敏兒的。”
“老爺!”葉氏沒想到許以尚也會站在葉昆那邊,眼眶一紅眼淚就落了下來,“連你也不懂我嗎?”
許以尚安撫的握了握葉氏的手,又衝王夫人拱手一禮,“我和敏兒還有一件事想請大哥大嫂費心。”
為怕王夫人不盡心,許以尚向她示意讓許福娘和葉茉都出去。等兩個孩子走了,許以尚將許江兩家的僵局和葉昆夫妻說了,“憑我和敬之的關係,這門親事還是要繼續下去的,但是,”
他為難的看了葉氏一眼,“杜太太愛子心切……”江家想打退堂鼓,許以尚卻越要將兩家的婚事繼續下去,尤其是在李顯壬已經有了對付他的心思之時,只有晉王才有和李顯壬一爭之力了,他可不想真的被一擼到底或者被貶謫到哪個犄角旮旯去。
葉昆和王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王夫人便頷首道,“大家是一家人,又事關福孃的終身,我這個做舅母的焉有不幫之理?”
她回頭看了一眼呆呆出神的葉氏,“送到江府的帖子就由我來下好了,還有,我會往李府也送一張帖子,庭蘭是一定得過來的。”
葉氏啊了一聲,忙道,“那丫頭恨死我了,才不會過來!哼,她巴不得她妹妹嫁不了好人家兒呢!”
這都胡扯些什麼呢?王夫人不悅的皺了皺眉,“我說了,那帖子由我們這邊下,她才回李府,是絕不會掃了我的面子的。但我醜話說到前頭,既是侍郎府請客,便不會只請這麼兩三家,到時候滿府客人都在,你要是還像今天這樣無所顧忌,乾脆稱病算了,我帶著福娘就好。”
李庭蘭出門何氏必然是要陪著的,何氏那張嘴王夫人都害怕,她可不想葉氏和何氏在她們府上鬧起來,她的女兒還沒嫁人呢。
葉氏自是知道其中利害,也知道她已經惹的王夫人生了厭,此刻再不高興,也只能點頭應道,“我知道了,那天我會讓福娘好好準備的。”
王夫人想到許福娘那身打扮和做派,“這兩天就讓福娘留在這裡吧,她身上的毛病太多了,讓家裡的嬤嬤給她扳一扳,至於衣裳首飾我來給她準備,你就不必管了。”
“你別瞪我,你看看你把福娘寵成什麼樣子了,你自己說說,以後要是給琅哥說個敢對長姐動手的媳婦,你願不願意?”
王夫人是長嫂,可以說是看著葉氏長大的,對她的不滿也不是一時一日了,“你也是葉家的姑娘,你未出閣的時候家裡是怎麼教你的?什麼叫喜怒不形於色?什麼叫寵辱不驚?還有,”既然都開了口,王夫人也就不再有什麼顧忌,“你看看你們福娘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樣不是從李府出來的?帶著這麼個女兒到人家家裡,哪裡來的臉說庭蘭吃你們的喝你們的?”
許以尚是個男人,只知道妻子女兒打扮的好不好看,至於來歷價值卻是看不明白的,被王夫人當面一點,頓時滿臉通紅,他忙站起身,再次作揖,“大嫂教訓的是,這件事我和敏兒辯無可辯,是我們夫妻做錯了。”
“江家雖然沒什麼底蘊,但江翰林那人最重名聲,偏隆恩伯府又是那個樣子,”葉昆和江翰林也打過幾回交道,他實在不看好許福娘,“你們要是真想結這門親,就不能再由著福孃的性子來,不然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王夫人又道,“還有今天說的那個銀子,兩萬六千兩不好聽,你們回頭給李家送過去三萬兩銀子,就說原是準備等庭蘭出嫁的時候添到她的嫁妝裡的,既然李家提出來了,就先給李府送過去。”
自己捧在手心兒裡的女兒,卻被人嫌棄成這樣,許以尚心裡挺不舒服的,但現在他們用得著葉昆夫妻,再不好聽的教訓也只能聽著,但他沒想到怎麼還出來了三萬兩銀子,那可是三萬兩,他茫然的看向葉氏,“敏兒,什麼銀子?”
王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不由冷笑,便將今天何太太和葉氏的話都說了,“不過是幾萬兩銀子,何必落人口實?這些年只要是有心人,誰看不見閣老府四時八節往金陵送的東西車拉船載的?”
見許以尚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葉昆輕咳一聲,“你大嫂說的對,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要是因為幾萬兩銀子叫人非議,那就得不償失了。”
道理許以尚都懂,但三萬兩銀子對葉家李家來說是九牛一毛,他們可以不當回事,可對於許家來說卻不是了,這些年他雖然做出一副將家事全權交給葉氏的模樣,其實他任上那些見不得光的收入也頂多也就交給了葉氏一半,另一半被他自己牢牢握在手中,便是內院,他明面上從不過問,暗地裡也是關注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