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乾脆稱了病,不久便有御史彈劾隆恩伯在老家強佔民田,逼死人命的事,連江貴妃也被人彈劾不敬皇后,杖殺宮人,至於投在晉王麾下的朝臣,也多多少少的被波及,這還沒完,晉王強奪人妾的事又被人揭了出來,那御史更是竹筆似刀,將晉王罵成了好色無恥不堪大用的小人。
這份彈章一出,附和者如雲,甚至連沈閣老之女的死也有人扣到了晉王頭上,說靜安長公主和楚哲雲都是在給晉王頂缸,侮辱沈氏女未遂,害其自盡的元兇是晉王楚珩。
至於證據也是明擺著的,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宗親,將兒子的妾獻給晉王就能連晉三級?開什麼玩笑?楚望江是因為兒子替晉王背鍋,才得了輔國將軍的爵!
至於靜安長公主為什麼選擇隱忍就更簡單了,誰不知道曾經的寧壽郡主,現在的寧壽縣主對晉王情根深種?靜安長公主是為了保女婿,才不得不將罪名認下的。
這時候晉王才慌了,以前但有彈劾他的摺子出來,必會有另一批人為他說話,而現在胡祭酒卻按兵不動了。
更讓他心慌的是,李顯壬雖然沒少在人前誇他,但同時卻也放出話來,要將孫女留到十八歲再議親!李庭蘭如今還不到十五,他能夠等她及笄,卻沒辦法等上四年!這分明是在變相拒絕自己的好意。
無奈之下,晉王只能先顧著眼前,畢竟遠方的天鵝比不上眼前的紅燒肉實在,他親自去了胡家和胡祭酒解釋。
言道外頭那些都是謠傳,他是為了博得李顯壬的支援,才向其示好,但他無意於李氏女,他府裡更沒有別人的妾室。為了表示決心,他還將建昭帝在他封王時賜下的黃玉龍紋佩解下奉於胡祭酒,作為小定之物。
胡祭酒並不關心外頭的那些傳言是真是假,他要的是晉王的態度。狠狠給自己出了口氣,胡祭酒才銷了假重回國子監,隨之那些彈劾晉王的摺子也漸漸消無蹤跡,為晉王鳴冤張目的摺子則如雨後春草,霎時就漫山遍野。
雖然“解決”了晉王的困境,但胡祭酒並沒有接晉王的玉佩,經此一事他也算是看清楚了,晉王不是個可靠的,要想讓他聽話,這教訓得狠一些才行。
但教訓只是教訓,胡祭酒並沒有不結這門親的打算,在他看來,兒子孫子是來繼承家業延續胡家的聲望的,女兒孫女則是用來廣結姻親,為兒孫們增添助力用的。
既是這樣,這世上還有比皇家更好的助力嗎?何況他還發現,他的那一系列操作其實得到了李顯壬的暗中支援。對此胡祭酒很理解,這些年李顯壬一直被宋旭濤壓的得不起頭來,他不信李顯壬能甘心,可若是得勢的是秦王,那李顯壬只怕到致仕也要被宋旭濤壓在頭上了。
但投向晉王則不同,只要晉王登基,第一個被清算的怕就是宋旭濤了,那麼李顯壬憑資歷則能順利的成為首輔。
胡祭酒並不反對李顯壬先他一步成為首輔,大晉的官場有它自己的一套規則。先時可以憑關係憑人脈,憑功績,可到了部堂以上的高官,資歷就成了最重要的。他被建昭帝壓在國子監二十年,從未在六部任過職,便是由晉王欽點入閣,只要現在那幾位閣臣不死絕,他就成不了首輔,倒不如將目光放的長遠一些,提拔胡氏子弟,他可不像李顯壬,是個絕戶頭。他有子有孫,只要他們仕途順遂,讓一個首輔之位給李顯壬算得了什麼?
胡祭酒的這些心思連自己的老妻梁氏也是不會盡數傾吐的,但作為和他結縭數十年的妻子,就算是他不說,梁夫人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因此她一直是穩坐釣魚臺,只教導孫女要淡定從容,“你自小跟在我和你祖父身邊,我們最疼愛的便是你了,又怎麼會害你?那天晉王到府裡來你也看見了,他也是極有誠意的。”
誠意?朝秦暮楚的誠意?胡蕊華將頭轉向一邊咬著唇不說話,就聽梁夫人又道,“若你真的不想嫁給晉王,剛才又何必去和李家爭那一時意氣?”
胡蕊華被梁夫人說的紅了臉,她讓馬車和李家搶道,確實是一時意氣,雖然已經從祖母那裡得到了肯定的訊息,但想到這些日子李庭蘭給她帶來的困擾,她還是心中不忿。
但高傲如胡蕊華即便在親祖母面前,也是不會承認自己的小心思的,“我只是氣不過,您將那李庭蘭當親孫女一樣,她卻做出那等事來!我也是瞎了眼,還當她是個好的。”
在宮裡的時候胡蕊華就看清楚李庭蘭的為人了,怪道許家人都不喜歡她呢,那就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不論別人對她再好,她都不會感恩。
“我就不信她不知道李閣老並沒有和晉王結親的打算?!”可李庭蘭還做出一副即將入主晉王府的高傲樣子來,不將她這個準王妃放在眼裡。不就是想拿自己給她當墊腳石抬高身價嘛?現在又放出什麼要在家裡留十八歲的風聲來,不過是因為知道她和晉王的親事已經落定罷了。
梁夫人抽出帕子遞給胡蕊華,“趕緊將眼角的淚擦了,一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又是那樣的母親養出來的,你跟她計較反而跌了身份。她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只要李顯壬不點頭,她那點心思就成不了事。”
胡蕊華沒說話,她對祖母的話都深信不疑,京城的女子沒有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成為晉王妃的,寧壽身份貴重,還是郭太后一系的,不照樣千方百計的想嫁給晉王?不論晉王人品如何他都是親王,未來的一國之君。
大晉的中宮皇后,胡蕊華不信有女人不向往那個位置,“李顯壬今天可以不同意,明天也可能就同意了。”
晉王不就是這樣,在幾個女人之間左右搖擺,隨意挑選,“他既是已經和祖父議定了,”提起晉王的態度,胡蕊華真是滿腹委屈,“為何外頭還有那麼些謠言?我不信祖母沒聽見那起子小人是如何編排我的?!”
還真是個小孩子,連這點兒子事都存在心裡頭,梁夫人微微一笑,“你既說是謠言了,還理他做甚?等到旨意下來的那一日,再想想那些人的嘴臉?”
晉王不欲讓大家知道李顯壬的態度,為的是什麼胡家自然明白,梁夫人也樂得順水推舟,寧壽縣主那一推差點兒要了孫女半條命去,她可不想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現在有李庭蘭頂在前頭有什麼不好的?
但這個小心思梁夫人卻不能訴諸於口。胡家嫁女給晉王,就是將整個胡氏都綁到了晉王這條船上,那麼替晉王拉住李顯壬,也是他們必須做的。就算是李庭蘭也有向上的想法,自己和孫女也只能裝作不知,對她多加拉攏而不是和一個小姑娘結仇。
梁夫人長嘆一聲,她這個孫女一向聽話懂事,怎麼到了婚姻之事上變的如此執拗,但她不得不又將這些道理和胡蕊華說了。為了安她的心,又道,“李閣老曾和幾位閣老笑談,他想將孫女留在家裡,將來承嗣李澍那一房的香火。”
上門女婿能是什麼世家高門的才俊嗎?胡蕊華輕扯帕角,她也是打李庭蘭現在的年紀過來的,若她是李庭蘭,寧願嫁的差一些,也不會留在家裡承嗣的招個上不得檯面的男人做女婿的。所以即便祖母再言之鑿鑿,胡蕊華也不可能對李庭蘭放鬆警惕。
……
李府的馬車才走到街口就停下了,隨車的婆子上前回稟,“二太太,好像李側妃的車駕壞在前頭了。”
李庭蘭啞然,這是李側妃該來的場合嗎?就算是表孝心,要麼昨天過來磕個頭,要麼明後天再來,她這個時候過來那點子小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何氏已經在撇嘴了,“這李側妃膽子還真是不小,這種地方是她能拋頭露面的?”
“罷了,想來伯府很快就會有人出來接,咱們略等等吧,你們去和三太太說一聲,免得她擔心。”
婆子頷命而去,何氏見車子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乾脆打開了話匣子,“我剛才瞧見胡家的馬車過去了,哼,她們碰上才有好戲看呢。”
李庭蘭淺淺一笑,晉王這陣子的焦頭爛額,裡頭不乏胡祭酒的功勞,但胡祭酒的這番作為,也等於將自己的勢力暴露在幾位部堂大臣面前。尤其是引起了宋旭濤的注意。
雖然她不停的在暗示晉王才是最終的勝利者,而晉王勝利對李家一點兒好處也沒有。但李庭蘭也感覺到了,祖父雖然聽進去了,卻並沒有重視起來。安排李伍兄弟聽她吩咐,更多的是對孫女的疼愛。
但經此一事,不但讓朝中的明眼人都看清楚了晉王手裡的力量,也讓祖父看明白了晉王的為人,和他那些親信之人的品性。一個被小人圍繞的人,怎麼可能成為明君呢?
何氏想起剛才兩家馬車相遇時的情景,心裡的火又冒起來了,“這胡家也是的,當誰都和他家一樣想把女兒往那汙水潭送呢,呸,小人之心!”
李庭蘭根本沒將剛才胡家搶道硬要走在李家馬車前頭的事放在心裡,走在前頭又能如何,隆恩伯府是什麼好地方?“二嬸兒不必和一個小姑娘置氣,我瞧著那必不是梁夫人的意思。”
“那也是她養不教!”何氏對這位老在自己面前擺長輩架子的梁夫人沒多少好感了,“滿洛陽城打聽打聽,有幾家敢和咱們府上搶道兒的?便是她孫女成了晉王妃,他家見了咱們府的車也得讓道兒。”
“咳,”李庭蘭哭笑不得的看著氣咻咻的何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道,“建寧侯府和宋閣老府上的馬車都跟在咱們後頭呢!二嬸兒你沒必要生氣,胡蕊華為什麼和咱們置氣大家都清楚,就是因為清楚,才沒必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我是有些失望,”何氏緊搖了幾下扇子,“這些年京城裡誰不誇胡家女兒教養的好,什麼雍容大度,氣質高華,溫柔敦厚,”她細數加諸在胡蕊華身上的溢美之詞,“還有人說她有國母風範,哈,我呸,就這?”
前世胡蕊華嫁給晉王的時候李庭蘭還關在許家內院,等楚望江在晉王手下熬出頭,她可以代表楚家出門交際的時候,聽到的已經是晉王府裡的賈夫人如何如何絕色,如何如何能幹,至於胡蕊華,被人提起的時候評價則眾說紛紜,有人說她刻薄妒忌,有人說她可憐,稱讚的話倒是一句也沒聽見過。
李庭蘭沒接何氏的話,她知道何氏不過是被一個小姑娘搶了道兒心氣不順罷了,等何氏嘀咕完了,才笑著將一杯涼茶捧過去,“二嬸兒口渴了吧?您喝口茶緩緩。”
人和人是要講緣分的,何氏發現只要對上侄女這張俏生生的小臉兒,她就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她笑著接過茶喝了一口,“被二嬸兒嚇著了?我跟你說,我跟著族裡宗房四老太太學了幾年大家女兒的規矩,脾氣才好些兒了,擱著以前的我,早就跳出去罵她個滿臉開花了!”
李庭蘭被何氏的口氣逗笑了,“二嬸兒可別,你若出去一罵,梁夫人胡姑娘怕是都得暈過去。”
“嗯,我就是覺得好歹是江家的好日子,把人罵暈了晦氣的很,才放她一馬的,”何氏做出一幅極為大度的模樣睨著李庭蘭,“你二嬸兒我是不是很大度,很敦厚?比那什麼高門貴女都要強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