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禁軍聽了五皇子的話,看了晉王一眼,最終還是鬆開了手。而那婦人立時就撲到了五皇子的馬前大聲道,“殿下,五殿下為民婦申冤啊!”
“申冤有京兆府衙門,大理寺和刑部,”五皇子正要開口,身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隆恩伯府不是你申冤的地方。”
婦人雙目血紅,“若是那些地方能為民婦做主,民婦哪裡會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她惡狠狠的盯著隆恩伯府門楣上那幾個鎏金大字,“民婦的公爹丈夫兒子都被江家給害死了,民婦拼著一條命,也要為他們討個公道!”
晉王早就聽不下去了,大喝一聲,“還不快將這瘋婦拖下去!”
“住手!”五皇子哪裡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聲音喊的比晉王的嗓門還大,“三皇兄,本朝太/祖有律,我朝官吏凡遇攔轎喊冤者,即刻接狀不許虛與推諉麼?”
“何況這裡不止有三皇兄,”五皇子側身讓了讓身後的秦王,“二皇兄也在這兒呢!”
晉王這下臉徹底黑透了,什麼喊冤不喊冤的晉王才不在乎,他生氣的是有人敢在這樣的日子觸江家的黴頭,這是做什麼?下他晉王的臉嗎?楚珣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有二皇兄?想提醒自己楚琙是嫡長子嗎?
他陰惻惻的冷哼一聲,看向身邊的秦王,“二皇兄,今天可是我外祖母的壽誕,這瘋婦著實可惡!”
秦王沒理晉王,從他被郭太后召回京後,就知道自己是註定無法和晉王一系和平相處的,他的存在對晉王一系來說,本身就是挑釁,“雖然今天是隆恩伯老夫人的好日子,但太/祖之令我們這些楚氏子孫更不能置若罔聞。”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婦人溫聲道,“這位娘子,既然你特意挑了今天這個日子來告狀,想來也是抱了必死之心的,那這攔轎喊冤的規矩我便不多囉嗦了。但我們三兄弟雖是皇子,卻沒有聽政之權,這樣吧,”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侍衛,“你們去問一問,京兆府衙門,大理寺卿,還有刑部尚書都來了沒,若是來的,請他們到這兒來一趟。”
他指著那婦人手裡的紙卷,“那是你的狀子吧?一會兒京兆府衙門魯大人過來了,你遞了狀子,便隨他去吧。”
雖然覺得將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安延勳沒必要過來,但晉王還是能接受秦王的提議的,只要先交人弄下去,這事也就了了,“來人,去將幾位大人請過來。”
可那婦人卻不肯就這麼罷休,她冷笑一聲,“王爺,民婦一家在洛陽城裡也不是無名無姓的人家,可隆恩伯照樣將我們白家逼到了家破人亡的下場,若是民婦就這麼跟著魯大人走了,只怕晚上便沒有命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堂堂大晉的京兆府衙門是草菅人命的人嗎?”晉王聽見那婦人又在攀扯江家,恨不得一鞭子上去將她抽死在街口,“來人!”
五皇子見秦王想和稀泥,哪裡還肯由著他們,“慢著,反正現在幾位大人也沒過來呢,你先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我們這些皇子不能干涉朝堂之事,但為大晉的子民做個主,甚至替你告個御狀的膽氣還是有的。”
“謝謝五皇子殿下,”那民婦聽見楚珣這麼說,重重的一個頭磕在光潔無塵的青石路面上,“民婦夫家姓白,孃家姓程,”她一句話開口,便已是淚如雨下。
……
江貴妃的鸞駕一出宮,便有小太監騎馬過來通傳了,之後每柱香時間都會有人往府裡傳信,隆恩伯府裡頭的江家人早早就做好的迎駕的準備,等聽聞小太監說江貴妃一行已經到了街口時,隆恩伯府的男人們和過府的賓客,便都整了衣冠,到大門處迎候了。
結果足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都沒看到儀仗過來,隆恩伯正想叫人去問,便看到兩個侍衛奔了過來,一問才知道幾位王爺傳刑部尚書還有大理寺卿京兆府尹幾人過去。
這前頭必然是出事了,隆恩伯一面使眼色讓長隨給侍衛塞銀子仔細打聽,一面陪著安延勳他們往街口處去,“這是怎麼的了?前頭不都淨街了?”
從宮門到隆恩伯府這條路,十天前隆恩伯就親自帶著走了幾遍,昨天開始還特意安排了江家下人去守著,他實在想不出會出什麼事?
在場的官員哪個不是人精,彼此使了個眼色,默契的跟在江濤和安延勳身後,往街口處去,到底出了何事,他們得掌握第一手訊息才成。
等隆恩伯幾人到時,看到跪在街口的白程氏,登時就急了眼,“賤人,這裡是你能來的地方?!”
白程氏已經將自家冤情說完了,看到隆恩伯過來,兩眼赤紅的盯著他身後的江保俊,伸手一指,“是他,王爺,哪天闖到民婦家裡,拿我丈夫的性命威逼我公爹簽下契書的人就是他,可憐我那夫君,人被送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口氣了,”她頭在青磚地上叩的呯呯出聲,“才一夜就去了,我公爹又疼又氣,發了心疾也跟著去了……”
“我的大兒,”想到自家的慘事,白程氏聲聲泣血,“我的大兒想為父祖討個說法,拿了狀子往京兆府衙門告狀,可衙門裡的人卻說我們以民告官,得先打三十板子,便是告贏了也要流配,我那可憐的大兒,硬生生捱了三十板子,回到家裡沒幾日便傷勢惡化,也跟著他爹和祖父去了……”
“王爺!民婦特意找人打聽了,三十板子根本打不死的人的,我兒子人又健壯,民婦便悄悄請了仵作驗傷,說是有一板子正打在了頭上,”想到兒子的死,白程氏心如刀絞,“他們如何敢,如何敢?我可憐的兒啊……”
第76章 V章
跟在安延勳身後的魯璁已經滿頭是汗了,這事兒他當然知道,還是他得了江家的囑咐辦的,為的就是白家的這座暢園,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白家一個平頭百姓,卻在洛陽城裡佔了這麼一處園子,那不是刺人眼呢麼?偏人家隆恩伯府來買,他們還死不肯賣!
安延勳的臉也沉了下來,他轉頭看向身後的魯璁,“魯大人好威風,三十板子就能將人生生打死!”
大理寺卿譚霖也沉了臉,大理寺和刑部,御史臺合稱三法司,朝中的重大案件,常由三司會審,若這白程氏所訴是真,那案子絕對夠得著“三司會審”了,“我說我這大理寺卿當的怎麼這麼輕鬆呢,原來有魯大人在啊,嘖嘖,幾板子打死告狀之人,好法子,以後我大晉再無不平之獄了。”
江濤一聽這兩位的口風,便知道此事要壞,京兆府衙門他指使的動,安延勳和譚霖那都是宋旭濤的人,他緊張的四下望了望,心裡慶幸今天幾位閣老都沒有過來,“那個,幾位大人,這暢園是白家心甘情願賣與我府上的,我們有白紙黑字的契書為證,大人休聽那賤婦胡說!”
官奪民產在大晉並不罕見,但這裡是洛陽城,天子腳下為了一個園子將人闔家逼死,那就是喪心病狂了,安延勳冷冷的看著江濤,“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刑部自然會查清楚,”他看著抱著女兒兀自哭泣的白程氏,“來人,將白程氏的狀子接了,將人帶回刑部。”
他又看向江濤身後的江保俊,“既然白程氏指認了江公子,還請江公子也隨本官走一趟吧。”
“安大人,”晉王也沒想到自己舅舅竟然會為了一處園子將人家滿門男丁都逼死了,他心裡暗罵這一家子蠢貨,一件小事也做不乾淨,但還是忍不住出聲阻攔,“今天是我外祖母的六十大壽,還請安大人看在本王面子上,先不要帶江三去刑部,本王保證,等壽宴散後,親自將人送到刑部由大人審問。”
安延勳還沒說話,一旁的左都御史高英卻開口了,“晉王殿下,貴妃娘娘雖是您的生母,但也是您的庶母,還請晉王殿下慎言。”嚴格來說,晉王的外祖家是奉恩侯方家而不是江家。
車裡的江貴妃已經青了臉,她狠狠的啐了一口就要挑簾下車,她倒要看看倒是誰在和江家作對!
“娘娘不可,”身邊的心腹宮人碧玉一把將人摁住了,“您是後/妃,若是這會兒出去,定然會被那些人欺辱。”
大晉朝臣除了皇后之外,從來不將那些嬪妃們當回事的,若是江貴妃現在下去,除非是立時叫人將江保俊拿下送到刑部去,不然就算是一句話不說,明天彈劾她干政的摺子也會跟雪片兒似的,但江貴妃會把江保俊送官嗎?肯定不會。
“前頭有王爺在呢,”碧玉是犯官之女,充入掖庭之後,憑著自己的見識和心計,成了江貴妃的智囊,也因著江貴妃的緣故,將自己被流放的家人都救了回來,因此對江貴妃極為忠心,“外頭那麼多人,您叫人看了去,皇上那裡也不會高興的。”
江貴妃狠狠的咬著牙,“那你去和珩兒說,不能讓姓安的將俊兒帶走,這不止是江家的事,這是給本宮和他下馬威呢!”這一定是有些人見不得她們母子風光,才特意設下的毒計。
碧玉也是這麼覺得的,白家早不告晚不告,非等到給老夫人過大壽的時候攔轎喊冤,這裡頭肯定有陰謀。而且這街兩邊不是禁軍就是江家的下人,白程氏怎麼順利跑到街中間攔車駕的?“奴婢這就去。”
奈何碧玉一個宮人,還沒到人跟前兒呢,就被兩個侍衛給攔住了,她言明自己是江貴妃的身邊人,是貴妃娘娘有話吩咐,其中一個侍衛言道男女有別,她一個女子不好往男人堆兒裡扎,讓她在這兒等著。
碧玉看著跪在男人堆兒裡的白程氏,無言的張張嘴,她看出來了,今天這出戏肯定是有人暗中指使的,她這個攬秀宮的姑姑是不會被允許上前給晉王傳話的。
碧玉猜的果然沒錯,只一個旋身兒的功夫,那侍衛便回來了,“安大人說了,有什麼話請王爺隨姑姑去見娘娘,王爺不肯。”
碧玉沒想到安延勳這麼不給晉王和貴妃面子,她也明白晉王為什麼不肯,若是晉王現在離開,安延勳絕對會將江以俊給帶走了,想到這裡,碧玉將心一橫,大聲道,“王爺,娘娘有話要講。”
晉王這會兒也是臉色鐵青,他滿臉陰鷙的盯著安延勳,若是可以,他真的想一腳將這死老頭兒給踢死了,“安大人真的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本王?”
安延勳拱手一禮,“職責所在還請王爺見諒,”他四下看了看,提醒道,“王爺,滿城百姓都看著呢,再拖下去,對伯府對王爺都不好。”
“你是在威脅本王?”晉王當然知道這樣對他不好,可他就是不明白,明明順水推舟的事,安延勳為什麼就不肯給他個面子?“安大人,這件事伯府一定會給白家一個滿意的交代的。”大不了先將暢園還給白家,他攥緊手裡的鞭子,等將來他登基了,再和這些人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