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意思你已經知道了?”既然不可能用情收服她,郭太后也不費那個心了,直奔主題。
李庭蘭欠身應了,“是,宋首輔和祖父說過了。”
“你肯定是不會拒絕的,”郭太后意味深長道,這丫頭和李顯壬一樣,是不會留任何把柄給人的,“哀家也相信你會是個稱職的秦王妃。”
她可以當過一次世子妃的人了,那麼艱難的處境她都挺過來了,如今一個秦王妃又算得了什麼?“臣女也是這麼想的。”
郭太后被李庭蘭的回話噎的沒辦法往下說了,她以為李庭蘭會說“臣女惶恐”或者“臣女懵懂”之類的話,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自信,她輕笑出聲,“你能這麼想哀家很高興,哀家也是這麼希望的。”
李庭蘭並沒想著要迎合郭太后,以期她的支援。她已經將郭太后這個人差不多看透了。除了建昭帝和楚琙之外,只怕其他人在她眼裡都只是她達到目的的棋子。你怎麼能夠期待執棋人對棋子有感情講信義呢?
尤其是她這個秦王妃定下來的同時,郭太后還藉著建昭帝的手為秦王準備了一位郭側妃,其用心昭然若揭,她便是說的再多,做的再好,也不可能讓郭太后放棄郭家站在自己這一邊。即便她站在自己這一邊,那也只能是因為楚琙的利益和李家是一致的,而不是她這個秦王妃多麼完美符合她的心意。
何況現在是秦王需要李家,不是李家需要秦王,她為什麼要做彎腰低頭做小媳婦狀?難道將來郭太后揚起屠刀的時候,會因為她表現好而手下留情嗎?
郭太后輕嘆一聲,“哀家是很喜歡你,但也沒想到皇上會看中你做秦王妃。”
誰叫晉王將主意打到李庭蘭身上,而建昭帝又看中了郎行寬的女兒呢?而她若不把李庭蘭握在自己手裡,又怎麼敢放心用李家人呢?
李庭蘭怎麼可能去信郭太后這些場面話,說的好像現在的局面是建昭帝造成的一樣,“臣女也沒想到。臣女原以為太后娘娘只准備將講就計,沒想到您還順勢而為,連臣女也算了進去。”
現在生氣也沒有用了,誰叫郭太后是君,自己是臣呢?李庭蘭平靜的看著郭太后,誠懇的檢討自己,“是臣女和臣女祖父自視過高了,君臣分際本就是道鴻溝,溝兩邊的人怎麼會想的一樣呢?”
饒是郭太后在後0宮掙扎多年,早就修煉的水火不侵,但被李庭蘭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著,還是兩頰發熱,但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且她要的是李顯壬傾盡全力扶孫子上位,而不是心不甘情不願甚至有所保留。
“哀家知道你和李相對秦王妃這位位置沒多少興趣,但琙兒是哀家在這世上唯一的掛念了,自然想為他求娶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孩子,你若覺得委屈,就怪我這個自私的老婆子好了,千萬別和琙兒生分,他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郭太后說著便要從鳳椅上起來給李庭蘭行禮,“哀家在這兒給你賠禮了,你放心,楚琙是個實心人,他既娶了你,便會真心實意待你的。”
李庭蘭伸手托住郭太后,真的心懷虧欠,就不會自稱“哀家”了,“娘娘還是不要折臣女的壽了,您這一拜下去,臣女只怕羞愧的立時就要去玉虛觀陪王姐姐了。”
她毫不掩飾唇邊的譏誚,“太后娘娘都這麼和臣女敞開心扉了,那臣女這個直性子也就說實話實說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是禮部到臣女府上宣旨,臣女祖父和臣女一定會遵從聖命,不敢有半分違逆。但太后娘娘所說的誠意臣女是看不到的。”
郭太后沒想到李庭蘭居然“直接”到這個地步,“你這是何意。”
李庭蘭很清楚郭太后對她和李家只存了利用之心,誠意什麼的是完全沒有的。而她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將別人都當傻子的人,若不給她添點堵,真當自己是軟柿子呢,“聽聞郭姐姐是太后娘娘為秦王準備的側妃,其實表兄妹結親是再合適不過的親事了,太后娘娘何必非要在其中硬加進臣女呢?”
原來是因為這個,看來再小的丫頭也知道爭風吃醋,郭太后心裡一鬆,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她早就準備好寬慰和解釋了,還會以太后的名義鄭重向李庭蘭承諾,郭琪過去絕對會將將奉為主母,不會有一絲不恭之處,而且郭琪在她這個王妃誕下嫡子之前,絕不會有身孕。
只她還沒開口,就聽李庭蘭道,“太后娘娘也是關心則亂,如今的情勢眼見晉王已經盡失人心,太后娘娘便是不做什麼,朝臣們也知道該推舉誰為太子的。臣女祖父是讀書人,規矩禮法更是刻進了骨子裡,便是沒有這樁婚事,他也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而且照朝廷規矩,便是皇上下了聖旨,內閣不認可的話,也是可以封還的,”而且若幾位閣臣都拼著官兒不要了,不肯票擬,那建昭帝的詔令只能是“內批”、“中旨”,沒有合法性,百官便能不從。
若事情真能像李庭蘭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郭太后太清楚建昭帝是個什麼人了。他是個內心自卑且固執的人,又最愛面子不過,若真的走的那一步,便是將幾位閣老全罷免了,他也會和百官硬扛到底的。等到那個時候,天下皆知聖意不在楚琙身上,便是楚琙最終登上皇位,也會被史書詬病。
而且事實真到了那一步,又有幾個人會拼著身家性命不要也要維護道統的正確性呢?只憑宋旭濤一人就能成事嗎?郭太后不確定,所以她準備用皇后之位來換取李顯壬為她們祖孫一搏。
“丫頭,你真是太想當然了,”郭太后如同看著自己兒孫,笑容裡滿是慈愛,“雖然儲君是國本,但也不能因一人而讓朝政崩壞。”
你真是既要又要啊,李庭蘭倩然一笑,“既然臣女祖父對秦王殿下如此重要,那為什麼娘娘還不肯拿出真正的誠意呢?您是非要看我和郭姐姐反目成仇嗎?”
“你要知道不論有沒有郭琪,楚琙也會有其他的女人,”郭太后沒想到李庭蘭竟然沒有一點兒貴女該有的矜持和委婉,這哪裡是在說她的婚事,簡直就是兩個政客在為各自的利益錙銖必較,“楚琙對你可是一片真心。”
李庭蘭這下真的有些驚訝了,她也沒有要掩飾的意思,“娘娘說秦王殿下?殿下不是一心要出家遠離紅塵麼?而且臣女,”她點了點自己的鼻子,“秋天的時候才剛滿十四歲。”
“臣女既然願意遵從聖意,那就不會計較殿下將來身邊有多少女人,臣女現在說的是娘娘您的用心,”李庭蘭沒有傻到直接點出郭太后對秦王的掌控並不像她自以為的那般,“您若不是想要未來的後-宮依然是郭家的天下,那就是不想我和秦王以後同心協力,早早就在我這裡為我們這對未婚夫妻種下嫌隙。”
“你,你放肆,”郭太后心事被直接戳破,便是再有城府也不由生出怒意,“哀家真的是太寬縱你了,竟讓你在哀家面前大放厥詞!琪姐兒就不委屈嗎?她原本就是哀家為秦王內定的王妃,現在卻陰差陽錯成了側妃。”
李庭蘭依然還是那副平靜的神色,徑直提裙在郭太后跟前一跪,做出聆聽慈訓的模樣來,看郭太后表演。
郭太后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的肝疼,痛心疾首道,“你才多大,難道不知心中有佛,所見皆佛的道理嗎?”
李庭蘭抬頭看著郭太后,“這波譎雲詭的後=宮之中,有人敢講佛心嗎?”
“你,”郭太后用手撫著胸口,“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李顯壬是怎麼教的你?”
“既然太后娘娘質疑臣女的教養,臣女也覺得不堪為親王妃,不如太后娘娘請皇上收回成命,臣女願以身事佛,往後餘生渡己渡人。而郭姑娘也不會再受這麼大的委屈。”
“你這是覺得哀家得求著你們李家和你,在這兒給哀家立規矩呢?”郭太后再沒有慣常的慈愛模樣,冷笑道。
李庭蘭神色未變,“太后娘娘想多了,臣女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臣女以為既要合作,雙方就要拿出彼此的誠意出來,這幾個月臣女和臣女祖父的誠意相信太后娘娘已經看的很清楚了,太后娘娘的誠意就讓您的侄孫女先臣女三年入宮?”
饒是郭太后早就練就了鐵骨銅皮,但也被李庭蘭的話說的兩頰發燒,“秦王已經二十二歲了,難道要他等你到二十五嗎?”
“晉王殿下娶馮王妃的時候還未滿十八歲,太后娘娘若那麼擔心秦王殿下,早就該為他請婚了吧?郭琪姑娘如今也十八歲了,其實娘娘可以在她及笄之時,就讓她先入秦王府的。”李庭蘭厭極了郭太后這種好處佔盡的偽善模樣,與其將來被她當下一個朱後,還不如一開始兩人就擺明車馬,相信建昭帝也更願意看到她們是這樣的關係。
“你,你放肆,”郭太后被李庭蘭一步不退的囂張樣子氣個倒仰,她指著李庭蘭道,“你胡說什麼?你將哀家想成什麼樣的人了,這都是皇上的意思!”
“原來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太后娘娘是無辜的,還讓郭姑娘也跟著受了委屈,”李庭蘭懶得再和郭太后掰扯,她早就看清郭太后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不是麼?“臣女明白了。”
說罷她再不肯多留,起身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女已經盡知,想來娘娘也累了,臣女告退。”
郭太后也不知道再和李庭蘭聊什麼了,她靜靜的看了李庭蘭一會兒,輕聲道,“你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去吧,回去好好和你祖父商量商量,他在朝多年,知道怎麼做對你才是最好的。”
……
“娘娘,”郭琪看著李庭蘭款步出了殿門,才從內室出來跪在郭太后面前,“其實李姑娘說的也沒錯,臣女可以不入秦王府的。”
她知道李庭蘭知道她會先一步入秦王府會有不快,也想過等訊息正式公佈,她就親自去見一見李庭蘭,將自己的想法和她說清楚,她並沒有和誰爭寵的心思,更不會和李庭蘭相爭。
但她沒想到李庭蘭聽到這個訊息的反應會如此激烈。若她執意和自己爭個高下,那對楚琙的大業可沒有一點兒好處,畢竟楚琙很需要李顯壬的支援。
郭太后目光幽幽的看著郭琪,“其實你也並不是很想給秦王側妃對不對?”
郭太后一直很滿意她的沉穩大度,心裡只有家族而沒有那些無知少女的兒女情長,但現在她的這個優點又讓她很無奈,“琙兒不論相貌還是品格無一不好,你竟一點兒也不動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