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到底不甘心啊,從他記事起,母妃就告訴他,這大晉早晚都是他的,他在宮裡,雖無太子之名,卻有太子之實。他一直以為那個位置是他的。可現在建昭帝卻告訴他,他以後要躲在山西王府裡小心翼翼的保住性命,他要在仇人手裡求生存,“父皇,兒子是楚琙害的,一定是他害的!大虞氏分明是江湖高手,虞氏一家肯定都是秦王一早就安排好的。”
難道他不知道嗎?建昭帝強打精神和晉王說了半天話,人已經疲憊的坐不住了,他努力抬起手,“此事朝廷已有定論,再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朕累了,你也回去吧,一會兒去給太后娘娘請個安,再去見一見你母妃。”
想到自己護了二十多年的美麗女子,建昭帝又是一陣兒氣喘,半天才道,“朕會下旨讓你母妃同你一起去山西,她以後就由你來奉養。”
“父皇,您答應過兒臣的,”晉王緊緊抱住建昭帝的腿,“是您說這天下早晚都是兒臣的,您讓兒臣不要急,有您在誰也別想搶走兒臣的東西!”
他痛苦的嘶吼,“您是天子,您的話是聖旨,是金口玉言,他們不敢也不能不聽!您幫幫兒臣吧,楚琙會殺了兒臣的,他一定會讓兒臣和您的小皇孫們都死無葬身之地的!”
晉王根本不信楚琙會為了名聲留著他的性命,如果皇位上是他,他是絕不會那麼做的!可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建昭帝的支援都沒有了,這讓他怎能不絕望?“父皇,不但兒臣會死,您的小皇孫們會死,母妃也是活不成的,太后和皇后就不會讓母妃活著,即便您下了聖旨,她們也有的是辦法讓母妃死的!還有熙和,他們是絕不會留下我們的!”
建昭帝哪裡會想不到這個?但皇位之爭歷來不是如此嗎?他現在連死都不敢,就不是在想盡辦法盡力保全晉王一家嗎?
“殿下,”鄧公公被晉王嚇的面無人色,但看著已經氣息奄奄的建昭帝,他還是快步上前將晉王從建昭帝床邊拖開,“殿下您冷靜些,皇上的身子可經不起您這麼折騰。”
“滾,你這個老狗!”晉王沒想到鄧公公竟然敢硬拖自己,而他中過毒的身體連和一個太監相抗的力氣也沒讓更讓他難堪,他運足力氣將鄧公公甩到一邊,惡狠狠的瞪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我當不了太子了,便敢對我動手動腳?!”
鄧公公都哭了,只得跪下衝晉王磕頭,“殿下,算奴婢求殿下了,奴婢知道殿下心裡苦,但您心裡苦,皇上心裡更苦啊,他都因為您昏厥過去兩回了,求您聽皇上的安排吧。”
別人不知道但鄧公公心裡是清楚的,讓晉王到山西就藩是建昭帝和郭太后談過之後的決定,郭太后答應了,那晉王肯定會沒事的,前提是他再不作妖,聽建昭帝的話乖乖的往山西去。
“來人,將晉王給哀家拖出去,”郭太后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哀家活了快七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不忠不孝的東西!”
晉王沒想到郭太后這個時候會過來,他瑟縮了一下身子,本能的看向建昭帝,以期像以前那樣得到他的庇護。
建昭帝果然沒讓晉王失望,他喘息著道,“罷了,他也夠苦了,太后就不要和他計較了,朕也已經和他說清楚了,讓禮部選個日子,晉王帶著家眷往山西去吧。”在他還能看著的時候,晉王走的越遠越好。
晉王怎麼著也是自己的親孫子,郭太后更不會讓兒子走的不安心,但現在讓晉王離開那是絕對不行的,“皇上的意思哀家明白,但你兩次昏厥都是因晉王而起,他既回來了,便不能不在你床前盡孝。而且咱們大晉歷來沒有親王就藩的先例,總得讓工部和山西那邊給晉王選地方建王府吧?”
“不,不必了,讓山西巡撫先找個宅子給晉王一家先住著,王府可以慢慢建,”建昭帝目露哀求之色,“朕知道如今國庫空虛,建王府的銀子就從朕的私庫裡出,母后!”
郭太后靜靜的看著兒子,半天才堅定的搖頭,“皇上,五皇子聽聞你病了,換馬不換人三天便從陝西趕了回來,這些日子更是日日服侍在你的身邊,這才是皇子應該做的,天家為萬民表率,若是這個時候晉王帶著家小去了山西,那讓百姓如何看他?他以後又如何在這世間立足?”
見建昭帝還要開口,郭太后上前一步按住他,“哀家答應皇上的必然會做到,皇上只管放心,”她轉頭看著癱在地上的晉王,“不過是個廢物罷了,哀家和琙兒都不會放在眼裡。”
建昭帝卻鬆了口氣,他無力的闔上眼,“朕信母后。”
而晉王卻如遭雷擊,他想掙扎著上前再求一求建昭帝,卻被青柳指揮著宮人拖了出去,郭太后見建昭帝睡了,才緩步出了寢宮,她看著一臉茫然的晉王,“你心裡從來沒哀家這個皇祖母,哀家也沒指望你能想起來給哀家請安,但江氏是你的親孃,她得知你中毒之後便日日啼哭,你過去瞧瞧她吧,也讓她能安心在攬秀宮禁足。”
皇帝夢徹底醒了,晉王像被抽去了骨頭,郭太后話裡的譏諷他根本就沒聽出來,只聽到郭太后讓他去看江靜妃,他便漠然轉身,跌跌撞撞地往攬秀宮方向去了。
郭太后看著晉王的背影,輕嘆一聲,示意抬晉王進宮的小太監,“還不趕緊跟上去!”
第188章
一百八十八、
攬秀宮的情況讓晉王心裡最隱秘之處藏著一絲微光的晉王徹底傻了。是的,他傻了。在建昭帝那裡,他還哭還喊,還像個最被疼愛的小兒子那樣去撒潑打滾兒,以期能喚回曾經的偏愛。
可看到靜的如荒墳一般的攬秀宮,他才知道了什麼叫真正的絕望。這還是攬秀宮嗎?為什麼大門緊閉一點兒人聲也沒有?
“快,去叫門,本王要見母妃,”晉王兩眼發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建昭帝御筆的“攬秀”二字也看著灰撲撲的完全沒了往日的貴氣。
領路的小太監疾步上前,大力的拍著宮門,半天內裡才有人懶洋洋的應了一聲,等到大門緩緩開了一道縫,晉王已經往裡擠了,“你不想活了,給本王把大門開啟!”
守門的是個老態龍鍾的太監,被晉王推了一個趔趄,他是老油條了,順勢往地上一倒,哎喲哎喲的叫著,也不起身,也不給晉王請罪。
晉王也無暇理會那太監,邊往裡走邊喝,“母妃,母妃!”
只是一直走進殿內,他也沒看到靜妃出來,倒是殿內的昏暗讓他腳步一滯,有些膽怯的不敢再往前。
“這,這是怎麼回事?人呢?攬秀宮的人呢?”
跟在他後頭的小太監忙上前一步將人扶住,“殿下才回來可能有所不知,因為靜妃娘娘謊報您的傷情驚到了皇上,又當著幾位閣老的面斥罵太后,被禁足在攬秀宮,皇上醒過來後,將靜妃交給皇后娘娘處置,皇后娘娘便下令貶靜妃娘娘為御女,”他四下看了看,“如今江娘娘一個人住在攬秀宮。”
建昭帝的后妃中品級最低的便是御女了,也就是承幸過的宮女。方皇后話說的極為難聽,但小太監沒敢和晉王學,他聰明的沒當著晉王的面喊靜妃為“江御女”,“如今這宮裡什麼事都得娘娘自己做,這會兒可能是娘娘累了,在裡頭歇著呢。”
真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晉王閉眼深吸口氣,咬牙道,“我父皇還沒死呢!”
小太監沒敢吭聲,其實最初江靜妃的待遇還有沒這麼差,起碼每日還有人送乾淨可口的食物過來,但隨著晉王中毒建昭帝再次倒下的訊息傳來,大家都知道靜妃是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等晉王見到頭髮散亂衣裙髒汙的江靜妃的時候,心裡那口氣一下子就洩了,他直挺挺地倒在了江靜妃面前。
江靜妃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又在自己面前轟然倒下的兒子,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等她明白過來這是她的兒子回來了,撲過去的時候,幾個小太監已經大呼小叫的將人給抬了出去。
江靜妃追著晉王往外跑,努力去抓小太監的衣襟,想讓他們停下來讓她看晉王,和兒子說說話,卻被小太監一腳踢開,“賤婢,你看不到殿下昏過去了嗎?還敢攔著咱們救治?”
江靜妃在宮裡橫行二十多年,得罪的人不計其數,現在她倒了,真是從上到下恨不過都過來踩上一腳。
“帶我出去,帶我出去吧,”江靜妃已經兩日沒吃到東西了,被小太監一踹根本站不起來,她看著被放在小轎上往外抬的晉王,眼淚再次噴湧,只是那些人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徑直抬著晉王揚長而去。
方皇后站在不遠處看著努力爬到宮門處,又被守門老太監提了回去的江靜妃,輕笑一聲,“真有意思啊。”
楚珣有些一言難盡的看著方皇后,“母后,江氏已經倒了,您不必如此的。您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不好做這種落井下石的事。”
雍和公主忙拿胳膊撞了楚珣一下,“五弟你還年紀小,又是皇子,以前的許多事母后都不讓你知道,”她看了一眼眉間俱是冷意的方皇后,“當初江氏可沒少折騰母后。而且母后這也不是在落井下石,”她抿嘴一笑,“這叫痛打落水狗。”
別的不說,這些年江氏只要往建昭帝那裡隨便告上一狀,不論青紅皂白,建昭帝必會派人或者親自申斥方皇后。堂堂一國之母,被當眾斥責是什麼樣的侮辱。明明身處中宮,吃穿用度卻被江氏壓上一頭又是什麼樣的折辱。甚至建昭帝在拜謁皇陵的時候,也以方皇后身體不好為由,帶著當時的江貴妃過去。
這樣毫無顧忌的輕慢侮辱,只有同樣身為女子的雍和公主能感同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