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地球之母親篇(1 / 6)

小說:天父地母 作者:王晉康

耶耶是息壤人的撒播者和引領人,是澤被萬代的科學大神。耶耶在仙逝後曾短暫復活,向妮兒先皇預告了下一輪劫難。劫難將吹滅全宇宙的智慧之火,無一處可以倖免。唯一的辦法是——沿時間軸逃離。

摘自《亞斯白勺書》《使徒列傳妮兒篇》

1洞洞

“剛剛,芳芳,看吧,這就是偉大的楚天樂先生使用過的、做出楚—馬發現的天文望遠鏡,36英寸牛頓式反射鏡,上上個世紀淘汰下來的舊裝置。”樂之友的天文學家斯可裡說。今天將發生日偏食,斯可裡來這座小型天文臺準備拍攝一些資料,兩個孩子纏著要來,斯可裡自然不會拒絕。這倆可愛的小傢伙是所有樂之友成員的心肝。男孩小剛七歲,女孩小芳六歲,都是靳逸飛的孫輩,但一個屬於青雲那一支,一個屬於君蘭那一支。

兩個孩子是第一次來天文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架黑不溜秋的舊機器,芳芳喊:“呀,這麼舊!”剛剛也說:“呀,這麼個破玩意兒!”斯可裡笑著說:

“能用這麼個破裝置做出偉大的發現,所以楚先生才偉大呀。他乘坐的《雁哨號》後來失事墜入太陽,他的死也無比壯麗。”他又說,“你們的爺爺靳逸飛也很偉大,他帶領樂之友走過40年的智慧崩潰期間,為全世界留下了不滅的智慧火種。好在這個災難過去了,已經過去8年了。”

剛剛說:“我爺爺常說,他比楚先生差遠啦!我爺爺說他只是運氣好,被神選中做第二任雁哨,還賜給他一個神奇的泡泡。”

芳芳說:“不是的,爺爺說贈送泡泡的那人不是神,而是一個最厲害最厲害的科學家。他覺得那人不像是外星人,更像是地球人的後裔,也許是來自10萬年後。”

斯可裡嘆道:“對,你爺爺說得對。但這樣的科學家和神靈也差不多了。孩子們啊,斯可裡伯伯不算笨蛋,是樂之友的首席天文學家。但以我的智力和知識結構,根本無法理解這個神奇的泡泡。”

他的話中蘊含著蒼涼,孩子們都感覺到了。剛剛安慰他:“伯伯別難過,這個泡泡太神奇,也許連楚天樂先生也不懂呢。對了,楚爺爺也犯過大錯,他預言了為期124年的空間暴縮孤立波,預言對了;他還預言了同樣的暴脹孤立波,結果預言錯了。斯可裡伯伯,我說得對不對?”

“對,後來實際發生的,不是他預言的平緩曲線,而是成組的暴脹尖脈衝,這樣的尖脈衝對人類智慧的摧殘更為兇狠。它還比預言的提前來了11年。好在它的時間短,沒有124年,只有短短40年。”

“伯伯我們知道的。”

斯可裡看著兩個笑嘻嘻的小傢伙,心有所感。他倆是幸運的,生下來時災難已經過去了;樂之友的300人是幸運的,在空間暴脹的40年內,一直有神奇的泡泡保護著,保持著正常的智力;人類是幸運的,雖然遭受了40年的劫難,畢竟時間較短,沒有造成不可修復的智力摧殘。何況還有一處不滅的智慧火種引導人類文明迅速康復,所以還不算大傷元氣。尖脈衝過去八年,社會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他想,兩個小傢伙不會懂得他的感嘆,他們沒有親身經歷過,也就不知道那場劫難的可怕。他搖搖頭趕走這些思緒,對孩子們說:

“日偏食馬上就開始,我要工作了,你們自己玩一會兒吧。”

他開啟屋頂的槽形觀察窗,調整好高速攝像機,加上濾光鏡,準備拍照。他是想在月亮掩食的過程中精確測量太陽的引數,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異常——經歷過空間的暴縮及暴脹之後,恆星本身會不會有什麼變化?這對天文學家是個全新的課題。兩個孩子很懂事,知道這會兒不能打擾伯伯,便自己躲到一邊,做觀察日食的準備。

不久,日食開始了,一個黑色的弧形逐步自西向東向太陽慢慢推進。芳芳用墨鏡安靜地觀看,剛剛則用望遠鏡在紙上投射出一個缺了半邊的太陽。這次日食從初虧、食既、食甚、生光到復圓預計有近五分鐘。現在快要進入食甚階段,黑色的月盤遮蔽了大半個太陽,陽光已經減弱大半,可以看見太陽周圍的日冕,斯可裡聽見芳芳輕聲喊:

“伯伯,伯伯。”斯可里正忙,警告地對她搖搖手指,不讓她這會兒打擾。芳芳略略猶豫,反而提高了聲音:

“伯伯,你來看,月亮上為什麼有一個奇怪的洞洞?剛剛哥也看見了。”

洞洞?斯可裡有點啼笑皆非。月亮上只有環形山,沒有洞洞。就是月亮上有洞洞,也不可能在36萬千米之外用肉眼看見吧。但看著兩個孩子期待的眼神,斯可裡只好暫時放下儀器,按照芳芳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立即愣了,黑色的月盤上果然有一個明亮的光點,不,還是芳芳說的更準確,那應該是一個貫穿月球的長洞,它能透過月球之後的陽光,所以顯示為光點。他認真觀看著,現在,隨著黑色月盤的推進,太陽變得更暗了,而那個光點也更明亮了。然後光點開始變暗,但直到日食結束前它一直隱約可見。

太陽復圓後,光點看不到了。斯可裡立即調出剛才拍攝的影象,沒錯,在月盤差不多中心處,即汽海之下,確實有一個明亮的光洞。從月盤相對太陽移動時“光洞”的光度變化可以看出,這個孔洞的方向大致沿地球到月亮的徑向,也就是說,大致垂直於人們經常看到的月盤面(即月亮永遠對著地球的那個盤面)。斯可裡的腦海中滑過一個想法:從方位估計,孔洞的另一端也許就在月球背面的中心,正好穿過嵌著泡利、康不名等三人遺體的那個“大碗”。

“月亮上有一個貫穿的空洞”,這事雖然匪夷所思,但斯可裡還是輕易接受了它,原因很簡單——諾亞號曾在大角星上穿出同樣的空洞,甚至造成了大角星的崩塌。好在月球不是氣態的大角星,甚至不是有沸騰岩漿的地球。月球從結構上說分為月殼、月幔和月核,其中月核是1000開氏度的軟流圈,即使有孔洞穿過也不會造成爆發。

這個孔洞最大可能是蟲洞式飛船的穿越所造成。問題是,孔洞是哪艘飛船造成的?什麼時候?應該不會是最近,因為災變以來,地球已經48年沒有起飛過蟲洞式飛船。但如果說月亮上有一個孔洞而人類在48年內沒有發現,那也說不通。儘管此前是災變時代,但至少在樂之友這兒有一個不滅的智慧火堆,一直保持著對星空的觀察。

他迅速調出過去的資料,很快驗證了這個想法。沒錯,孔洞是最近才出現的,最遠不會超過一個星期。那麼,造成這個3400千米長洞(月球的直徑)的是哪艘蟲洞式飛船?是地球曾經放飛的《諾亞號》或《天》、《地》、《人》三個船隊?不太可能,它們都安排有174年的不間斷飛行,不會這麼早就返回地球的。那麼,是48年前突然失蹤的《烈士號》?還是偶然路過的外星飛船?

他緊張地思索著,內心中有不祥的預感。不祥是因為——長洞的方向。它基本垂直於對著地球的月面,或者說順著月球到地球的徑向,那就不大可能是處於盲飛狀態的飛船無意中撞出來的,否則它很可能會接著撞上地球。他高強度地思索著,很久才意識到,兩個孩子正眼巴巴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他不想自己的憂思影響孩子,就抹去愁雲,笑著說:

“沒錯,是個洞洞。你們倆太了不起了,做出了一個重要的發現!我馬上向各天文臺通報。我要把它命名為芳芳—剛剛發現。”

兩個孩子眉開眼笑,剛剛謙虛地說:“是芳芳最先看到的,也有伯伯的功勞!應該命名為斯可裡—芳芳—剛剛發現!”

“莫讓我臉紅啦。不是你倆,說不定我複查拍攝資料時會忽略掉這個光點。”他並非瞎謙虛。這個光點太‘不合常理’,而越是技術純熟的觀察者,在快速瀏覽時越容易下意識地剔去這類“明顯的壞點”。“好,現在我要通知了。”

斯可裡沒有耽誤,立即打電話通知了樂之友總部和世界上已經恢復聯絡的天文臺。那時沒人能想到,這個小小的光點預告了地球面臨的新劫難——甚至算不上是預告,而是即時性的宣告。

2血仇

樂之友總部的面貌依舊,三幢主建築並肩而立,包括螺旋形的科學院大樓、金字塔形的工程院大樓和圓柱形的基金會大樓。不過在視覺上,高聳的基金會大樓蜷縮在一個無形的泡泡內,顯得比另兩幢大樓低多了。正是依靠這個神奇泡泡的保護,近千名樂之友成員熬過了那個為期40年的劫難。它像一個大蜂巢,而蜂王(靳逸飛)住在蜂巢的正中心。為了護住所有成員,48年來他確實像一隻從不出巢的蜂王,基本沒離開過自己的房間,從26歲的年輕人一直呆到73歲的白頭翁。

不過,劫難過去了,今天蜂王準備離巢了。樂之友現任的基金會會長柳芭、科學院院長冀天星、工程院院長比耶夫,正在他的房間裡與他話別。他們都是40歲上下的年輕人。一頭金髮的柳芭嘆道:

“靳先生,你走得太早了,人類社會還未恢復正常呢。”

鬚髮皆白的靳逸飛搖搖頭:“不,不早,甚至有點晚了。空間暴縮的尖脈衝已經消失近八年,我,還有依附於我的這個泡泡,已經沒有用處了。文明正在復甦,但各國政府及聯合國都已經崩潰,樂之友不得不扮演世界政府的角色。但客觀地說,我是一個學究式的人,喜歡一杯清茶獨自冥想,根本不適合幹繁瑣的行政工作。這個重擔就由你們年輕人來挑吧。你們的青雲阿姨和君蘭阿姨已經提前回山了,兩個小孫子也去了,正在山裡盼著我呢。”

他指的是楚天樂原來的山居,那兒在魚樂水去世後空了很久,現在是靳逸飛的新家。他見三個年輕人有點黯然,便笑著說:

“雖然樂之友得管理全世界,但其實也不難。人類還算幸運啊,40年的智力崩潰期畢竟比較短,沒有像咱們擔心的那樣造成人類大減員,或者讓民眾獸性化;而且它讓各國的政府、軍隊都基本癱瘓了,只剩下樂之友這一個政治中心,你們可以在一張白紙上隨意描畫新圖。對了,還有一個有利條件,我們的前輩促成了核武器和重武器的徹底銷燬,讓世界變得乾淨多了。希望你們能以此為契機,讓戰爭這個魔鬼永遠從人類文明中消失,讓理性完勝獸性。”他笑著補充了一句,“希望科學院的那個武器研究所永遠休眠。”

世界範圍內銷燬核武器和重武器時,前輩們謹慎地組建了一個武器研究所,位於離這裡最近的宛市郊區,負責保管各種武器的資料,也儲存了一些輕武器的樣本。這是個圖書館和博物館性質的機構,只有到必要時才會解除“休眠狀態”。科學院院長冀中星代替三人回答:

“好的,我們一定做到。”

“還有一件事。魚前輩去世前,把她的回憶錄《百年拾貝》埋到了她的墳墓中,打算留給返回地球的楚前輩。但楚前輩也犧牲了,現在該如何處置它?你們考慮一下。”

“好的。”

“其實,就讓它留在原處,留給我們的後人,也許是更好的選擇。你們考慮吧。”他轉了話題,“你們都知道我為什麼急著退休,我想在餘年中儘量窺探泡泡的秘密。這種六維時空泡完全超越了人類科技的水平,48年前我就開始了對它的研究,有一些進展,但進展不大,我真不敢期望餘生中有什麼收穫,但盡力吧——趁著它還存在。一旦我死了,也許它會從這個三維世界中消失。”

眾所周知,這個神奇的泡泡是“神”賜予靳逸飛的,一直依附於他本人,隨他而移動。所以,如果靳去世,沒人敢斷言它會繼續存在。這也就是說,這項研究必須在靳的生前完成突破,否則,人類只能與這種“神級科技”擦肩而過了。靳逸飛安慰他們,

“也可能做出突破的。我已經基本確定,它就是我早年研究過的‘三階真空’。我已經挑了兩個得力助手,32歲的褚文姬和17歲的小羅格。你們知道的,這項研究恐怕得打持久戰,我想盡量拉大研究人員的年齡梯度。”

這兩人都是樂之友圈子內的,柳芭他們都熟悉。褚文姬是褚貴福的曾孫女,小羅格是物理學家羅格的曾孫,兩人都是有名的聰明腦瓜。靳逸飛笑著補充:

“但我對褚文姬有一個硬性要求:想當我的助手,每天花在梳妝打扮上的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鐘!”

三位院長(會長)都會意地笑了,知道靳的這句玩笑話從何而來。褚貴福是歷代樂之友人心目中的偉人,但坦率地說,這位偉人的尊容相當困難,即使去掉臉上那道刀疤也是如此。令人大跌眼鏡的是,褚的曾孫女卻是有名的美人,在樂之友的千人範圍內是掛頭牌的。並不是說她與曾祖父不像,不,從她的眉眼中,你分明能看到褚貴福的影子。但相似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成就了與曾祖父完全不同的風貌。她的美是“雅”之美,自然之美,明朗之美,端莊嫵媚中蘊含著性感和風情。她是工程院院長比耶夫的手下,比耶夫笑著問:

“她答應這個條件了嗎?”

“何止是答應。她反問我:你哪天見過我花費十分鐘來描眉塗唇?你別說,她真把我問住了。我真的回憶不起來她什麼時候梳妝打扮過,就像她的精緻是與生俱來。”

三人,尤其是比耶夫,認真想了想,笑著承認靳老這句話是對的。

他們又談了一些事項。儘管劫難剛過,百廢待興,但人類社會元氣未傷,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甚至很快就會邁進姬前輩描繪過的光明的太空時代。地球上,樂之友附近區域的交通和通訊已恢復正常,其他各地、各大陸也基本恢復。樂之友去年就安排了對億馬赫飛船《凌波號》(墜落在黃河灘上的那艘)的修復,已經基本完工,近日就要復飛。它將是人類重啟太空時代的先驅。其處女航打算去G星,去看望那兒的褚貴福老人和他的卵生崽子們,並對他們做出妥善安排。順便在太陽系20光年的區域內巡視一遍,看能否找到失蹤的《烈士號》。至於《諾亞號》和《天》《地》《人》三個船隊,目前仍處於那個為期174年的連續盲飛階段,肯定無法取得聯絡,只有等以後了。還有,災變時代樂之友派往世界各地的點火者,有不少已經去世,像洛韋爾、靳強夫婦和大壯、青雲父母等,有些失去聯絡,像鐵子。樂之友已經派人去為死者遷葬(靳強夫婦這樣的老輩人肯定願意魂歸故土吧),並尋找失蹤者。

三人同老人依依告別。雖然捨不得讓靳前輩離開,但他說得對,對“泡泡”的研究更為急迫。靳逸飛交待他們,一會兒他走時三人就不要再來送行了,別弄得生離死別似的。那幢山居離這兒也就十分鐘航程,他會經常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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