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踏進明光殿的時候,沈希的掌心都快要被掐得出血。
她原以為她現在做這種事不會再那般緊張了,可僅僅是聞嗅到殿內的薰香時,她的額前便流下了冷汗。
薰香的氣息壓抑。
但其實是很名貴的香料。
沈希一直懼怕,並非是因為薰香本身,而是因為過去蕭渡玄總將薰香用在床笫間。
熾熱,滾燙,灼燒。
會將人心底最深處的絕望給帶起來。
第三十二章
昏暗的宮室, 壓抑的薰香,柔軟的綢緞。
沈希最懼怕的就是被蒙上眼睛,束縛著手腳, 尤其是手腕和腳踝被綁在一起的時候, 輕微的顫動都會牽起難言的痛苦感觸。
無法掙動, 無法感知。
所有的未知都只能被動地去承受。
怪誕的黑暗就像張開大口的異獸,會將她殘忍地吞噬掉。
身軀像是搖曳的小舟, 來回地晃動, 不斷地掙扎,最終被滔天的巨浪給淹沒, 陷進中央洄流的淵水中。
而在這病態的絕望中, 薰香會成為唯一的燈塔。
沈希對香氣很敏感。
檀香、蘭香、冷香,每一種香料她都能很清楚地辨析出來,因為聞嗅的時候夠長,聞嗅的型別也夠多。
她總喜歡透過香氣的濃重清淺來判斷時間。
可後來就不是這樣了。
隔著柔軟的一層幕布, 滾燙會碾過每一寸顫動的雪膚,分明是冰冷的指節,卻會帶來灼燒般的感觸。
薰香並不會造成真正的燒傷。
可是會牽動起人心底最深重的恐懼。
但沈希那時並不敢拒絕, 甚至連暗示和害怕的想法也不敢說予蕭渡玄。
他從前身子不好,纏綿病榻, 除卻讀書就只有薰香這麼一樣愛好。
尤其是在病得連書都讀不進去的時候, 就僅剩下薰香了。
蕭渡玄常會躺在軟椅上, 目光無聲地望著博山爐,凝視香菸如何嫋嫋升起, 又如何鬱郁消散。
分明是極無趣的事, 可他卻能盯上一整日也不覺厭煩。
沈希現今亦是不敢拒絕的。
只不過近來蕭渡玄沒有那樣做。
他發現她更多的弱點了,比起短時的恐懼, 蕭渡玄想要勾起的是她恆久的恐懼。
他就是要昭然地告訴她,她再怎樣掙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沈希垂下眸子,她慢慢地鬆開攥緊的手指,然後抬起腳步向著內殿走去。
走得越近,薰香的氣息越重。
淡雅幽微,應當是蘭香,並不過分的深重,也不過分的濃郁。
無聲地縈繞在鼻間,會令人想起很雅緻的事來。
明光殿很大,但佈置意外的和東宮的長樂殿很像。
沈希之前幾回來得匆忙,還沒有好好地看過這裡,意識到這點後她的心中陡地閃過一陣酸澀。
蕭渡玄這個人既無情又有情。
他更多時候是冷酷的,但他也無疑是會念舊情的,尤其是身邊跟得久了的人,總歸會比對常人要多些情誼。
即便知道這不可能,沈希還是總忍不住地這樣幻想。
——如果她跟蕭渡玄的關系從未發生過改變就好了。
她七歲時就跟在蕭渡玄的身邊,往後八年,從未離開過他一次。
便是去賀家的那回,也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如果他們還是以前的那種關系,知悉她與蕭言訂親,他不會不滿,或許會含笑給她添些嫁妝。
如果時間合適的話,蕭渡玄說不定還會親自來喝她的喜酒。
他們會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她可以坦坦蕩蕩地喚他皇叔,而不必像現今這般在違逆倫理的邊緣掙扎著。
可是她將這一切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