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方才和蕭渡玄大吵一架,或者被他懲罰一通,她都不會這麼難受。
他總是用懷柔的方式將她的情緒給堵回來,讓沈希無處去徹底發洩。
蕭渡玄一向都是這樣。
他會給沈霜天加諡號,卻不會為他自己當年的舉動道歉,他會哄她寵她,給她很多很多的好處,卻不會為她放手片刻。
蕭渡玄是這樣的,或者說那滔天的皇權就是這樣的。
皇帝怎麼會錯呢?皇權怎麼可能會錯呢?
沈希有點累了,不願再多想。
趁著眾人向看臺走的間歇,沈希也混進了人群裡,但她沒有走向看臺,而是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蓬萊池側旁的花/徑裡。
小路沒什麼人到訪,安靜地開著許多花。
夏天的色澤是濃麗的,花朵是盛放的鮮紅色,枝葉是繁茂的翠青色,別有一番盎然的生機。
沈希踮起腳尖,去聞嗅枝頭的花香。
顧長風正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他似是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抬起的衣袖輕輕地落下,眼底的冷情也退了下去。
顧長風輕聲問道:“怎麼沒同世子一起去看龍舟?”
沈希如今面對顧長風,已經快要沒什麼情緒了。
她的心神都被蕭渡玄給填滿了,睜開眼,想到他,閉上眼,還是想到他。
“沒有興致。”沈希神情懨懨的,“侯爺不是也沒有去嗎?”
她的聲音帶著些情緒,不似方才在人前那般無懈可擊,有點小姑娘脾氣,叫人打心底地感到心軟。
顧長風輕笑了一下,說道:“誰惹你不高興了?”
沈希從前就是這樣,她脾氣不好,且常常會遷怒旁人。
但她只會遷怒真正信任、依賴的人。
在不熟悉、或是厭煩的人面前,她永遠是端莊矜持的沈家女郎。
所以每一次察覺到沈希不高興的時候,顧長風都會生出些許快樂的情緒。
多麼不可思議。
他這樣平凡的一個人,在沈希的心中竟會是特別的。
沈希也微怔了一瞬。
跟蕭言學來的冷靜剋制不一樣,顧長風十六歲就襲了爵位,他的沉穩氣度像是積澱經久的茗茶,自然又真切。
所以他偶爾露出情感時,才會那樣地扣人心絃。
可沈希不想在顧長風跟前表現出柔弱,她下意識地說道:“沒有誰惹我不高興。”
話音落下後,她才發覺她這話跟舊時常說的言辭是一模一樣的。
很明顯,顧長風也發覺了。
他偏過頭,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沒有比沉穩的人在私下流露柔情更叫人動心的,如果沈希現今還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她興許也會覺得此人極是難敵。
怨不得即便知道顧老夫人是什麼人,京中還有那般多的貴女想嫁給顧長風。
沈希的心情原本是很壞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顧長風的笑聲後,她的心緒莫名奇妙地好了少許。
但沈希仍是賭氣地說道:“你不許再笑了。”
“好,我不笑了。”顧長風很快就斂了笑意,“方才是我失禮了。”
沈希曾經恨透了顧長風,恨不得他們顧家也趕快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但現今她落魄了,陷入失路的境地了,卻驀地沒有那麼恨他了。
就這樣簡單的一番對話,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卻像是被夏風拂過一般——輕輕地流逝了少許。
落花的小徑在華美的太極宮中算不得什麼景緻,但兩人一起走過的時候,卻宛若一副畫卷。
沈希擺弄著顧長風編好的花環,試著戴在了頭上。
世事真是無常,她跟顧長風竟然也能一道閒語散步了。
“這種編法是最好的。”顧長風繼續編著,“不僅好看,而且還不會散落,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沈希看了看小湖泊裡自己的倒影,說道:“我才不學。”
“我的侍女也會,”她有些嬌氣地說道,“而且編法也很好。”
顧長風站在柳樹下,忽然有些失神,沈希初到燕地的第一年,他們也偶爾會在這樣的夏日裡一同散步。
他給她編花環,她也說她不要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