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捨不得讓沈希吃那般多的苦,如果不是她在宮中待得那般絕望、崩潰,他甚至捨不得將她帶到雲中這種苦寒之地。
他闔上眼眸,慢慢地回到院中。
*
氣氛越來越緊張了,顧長風第一次收到來自皇帝的信箋時,連心跳都停滯了一瞬。
紙張上的字和沈希很像,三言兩句,帶著些漫不經心的警告和威脅,末尾的祝福詞甚至都極應景。
他當即就將信箋給燒了。
可第二次信中的內容就狠戾得多。
顧長風有意向沈希隱瞞,但她實在是太敏銳了,當瞧見她從那一疊紙張中抽出蕭渡玄的信箋時,他連勸阻都沒來得及勸阻。
沈希的字是蕭渡玄手把手教出來的。
她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他的親筆信,看清信箋的內容後,她的臉色瞬時就蒼白了起來。
被蛇尾纏縛住心臟的感覺是那般的清晰,掌心冰冷黏膩,更像是被蛇的信子無聲地掠過。
連日來近乎夢幻的幸福感全都消退了個一乾二淨。
沈希咬住下唇,豐潤的朱唇被咬得發白,連血絲都沁了出來。
心臟在瘋狂地跳動著,可胸腔裡的氣息卻像是被抽乾淨了,她有些喘不過氣,艱難地抬起眼眸,說道:“他是不是要尋過來了?”
信上說的是隻要顧長風將沈希送回上京,就饒他不死。
可沈希太瞭解蕭渡玄了。
她幾乎本能地就覺得,蕭渡玄現今已經在來雲中的路上了。
從上京到雲中說近也不近,說遠也不遠,如果蕭渡玄願意,的確是能很快就殺過來的。
顧長風卻沒有立刻回答沈希,反倒是說起了別的事:“小希,之前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其實陛下早就放棄了選妃,他是真的想要將你立做獨後了。”他低聲說道,“……抱歉,我之前沒有告訴你。”
沈希很快就明白了顧長風話裡的意思。
可顧長風並不知道,她跟蕭渡玄之間的矛盾從來都不在這上面。
橫亙在她和蕭渡玄之間的,是遠比這要更深重、更遙遠百倍的東西。
“所以你想要將我送回去了,是嗎?”沈希垂下眸子,“也是,近來我太叨擾你了,這本是我一個人的事,將你牽涉進來,該由我說抱歉才對。”
連日積攢下來的快樂情緒消退得很快。
沈希將信箋放回到桌案上,她竭力地保持沉靜,可指節不住地在顫抖。
但顧長風突然看向了她,他的神情看似平靜,眼底卻盡是破釜沉舟的瘋狂。
他捧起沈希的手,啞聲說道:“如果你不願回去,那我就帶你走,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嗎?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讓你回到那個囚籠裡的。”
在絕望的重壓之下,沈希的胸腔倏然熱了起來。
她強忍住淚意,說道:“好。”
顧長風是早就做過打算的,沈希雖然害怕,但因為有他在,反倒生出了些無所畏懼的勇氣出來。
都到這個地步了,她早就沒有什麼能再失去的了。
六月六日,恰是甲子日,曆法上都言說是大吉。
沈希隨著顧長風最後一次去賀府與至親們告別,都到了晚上,天色卻還是很好,漫天的繁星閃爍,照徹了雲中的每一處黑暗。
府中正在設宴,人流攢動,分外熱鬧。
在喧嚷的人群中,沈希最後一次擁住外祖母婁氏,她竭力剋制,可眼淚還是掉下來了,她啞聲說道:“我……我一定會念著您的。”
和親人們說完話後,沈希便要準備離開。
顧長風緊握住她的手,然在沈希回身的剎那,滾燙的鮮血濺溼了她的臉龐。
嘈雜的轟鳴聲驟然響起,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連周圍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都聽不見了。
她只看得見皇帝的面容,也只聽得清皇帝的聲音。
蕭渡玄提著染血的長劍,唇邊含著笑意,他抬手拭去沈希臉上的血,輕聲說道:“小希,好久不見。”
他長身玉立,卻像極了自地府中走出的魔。
第五十九章
李氏滿臉委屈, 她挽住賀三郎的手,含著淚說道:“三郎,你就這樣信了她的一面之詞嗎?”
“我並非是想威脅婁姑娘, ”她柔弱的面容哀婉, “我也沒有要害她的意思。”
李氏帶著哭腔說道:“我只是想同這位妹妹說些話罷了……”
但賀三郎將徑直將她的手給拉開了。
他面色不虞, 漠然地說道:“李姑娘,你自重些, 若是被人瞧見會有礙你的聲名, 不利於你尋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