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的身體虛弱,受傷的又是喉間,連話語也說不清晰,於是只能由醫術高明的御醫診脈判斷。
她低垂著眸子,臉色蒼白失血。
連脖頸和微微露出的一截鎖骨也蒼白到近乎透明。
沈希小時候,蕭渡玄最怕的就是沈希害病,她那樣幼小,經不得風雨。
而且他自幼多病,年壽難永,太知道疾病的痛苦了,所以他很擔心沈希也變成那樣子。
蕭渡玄精心地將沈希養了多年。
可到最後,讓她變得這樣體弱的人,不是他自己還能是誰?
診過脈後蕭渡玄又將沈希抱到了懷裡,他心裡有無數的話想跟沈希說,但在她醒過來以後,卻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曾經他是多麼傲慢的人。
連沈希命懸一線時,都還敢去究他們之間到底是誰負了誰多一點。
現今蕭渡玄的心裡就只餘下恐懼,他真的很害怕沈希出事。
她是他的命。
但他不敢言語,沈希卻不會不敢。
她的眼底帶著些涼薄的情緒,聲音沙啞,支離破碎,卻透著漫不經心:“看我那樣竭力地自證清白,是不是很有意思?”
第七十九章
沈希的眼眸生得極美, 略顯風流,顧盼生輝。
含淚時剔透晶瑩,含笑時神采飛揚。
但現下她的眼眸裡只有一片漠然, 哪怕是問出這樣的話語, 她的眼底也依然沒有什麼情緒。
那個瞬間, 連蕭渡玄都覺得有些恐懼,
沈希很累。
但這種累並非是肉身上的倦怠, 而是心靈上的無力。
人明明還靠坐在他的懷裡, 魂魄卻像是懸浮在了身軀之上似的。
蕭渡玄有些急切,低聲說道:“小希,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他仔細斟酌言辭, 對著沈希漠然到極致的眸子裡,才驀地發現這一回是他無可退避。
曾經蕭渡玄那樣輕易地逼迫審問沈希,如今終於是他嚐到了無法辯駁的滋味。
他當時把話說的多輕鬆。
可現下身為皇帝的他,卻難以自證清白。
陸太后是個什麼人, 沈希其實是清楚的,但問題是蕭渡玄比陸太后更不經信任。
他在沈希這裡的信任已經被耗盡了。
所以這一次,哪怕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沈希也不會再相信他了。
許久之前射出的利/箭,如今迴旋而來, 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胸腔裡。
但沈希的反應比蕭渡玄想象的要更糟糕一些。
她垂著眸子, 低低地“嗯”了一聲。
然後就再沒有別的反應了。
這比她狠狠地甩他一巴掌, 更令蕭渡玄感到無措。
“我累了。”沈希輕聲說道。
她的眉宇間帶著倦意,人潮終於退開, 但此時連沈慶臣都不太敢同她說什麼。
曾經那樣倔強的姑娘, 現下就像一株快要開敗的花朵,御醫用藥將她給強行救了回來, 可沈希的生命力卻仍是耗盡了。
蕭渡玄將人盡數屏退,然後將沈希抱回了床帳內。
金鉤垂落後,是一片和柔的黑暗。
外間的雨是從昨夜就開始下的,一直到現在都仍瓢潑般地落著。
一場秋雨一場寒,中秋已至,往後的天只會越來越冷。
沈希很安靜地闔著眸子,她沒有背過身去,單薄的身軀可憐地蜷著,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像一隻小貓崽子。
小孩子是多麼沒有安全感,才會是這樣的睡姿。
蕭渡玄心中倏然一疼,他很輕地撫了下沈希的後背,將人往懷裡抱了些。
在沈希昏睡過去的時候,他讓手下的人又徹查了一次。
當時怒火攻心,的確是他做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