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天際泛出紅色光芒,漸漸連成一片火燒雲,在兩國眾臣注視下,趙臨鳶驀然回身,儀態天成,一襲鳳冠霞帔與天際翻滾的紅光融為一體,兩相照耀,相得益彰。
她傲視群臣道:“東宮,本公主就不去了,你等轉告太子殿下,若要相見,還請屈身西椋宮。”
褚瑟微微蹙眉,低聲提醒她:“公主……”但他欲言又止,將快到嘴邊的後半句“還請三思”給嚥了下去,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趙臨鳶見他如此猶豫,竟笑道:“依照兩國盟約,要嫁給誰,是本公主說了算,可如今我敢嫁,你卻不敢娶?”
第3章 03.東風志:殿下覺得我在做什麼?
趙臨鳶的右手抬起,指尖摩挲著褚瑟的脖頸,話語中倒含有幾分刻意相激的意味:“三殿下這是擔心無陛下賜婚旨意不合規矩,還是跪得多了腿軟成性,打從心裡畏懼東宮?”
此話一出,褚瑟胸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燒,但面上絲毫不顯。
趙臨鳶仔細打量著對方藏在眼眸裡那旁人難以察覺的微妙變化,覺得真是有趣。
褚瑟暗暗思索著,自己出身不濟,多年來任憑他身披戰甲血染沙河,為相朝建功立業,戰功赫赫,也始終不受皇族重視,連累西椋宮的宮人受盡屈辱,死的死,逃的逃,剩得幾個一心追隨的侍從,也只能俯首度日。
他早有扭轉朝堂局勢之心,奈何卑躬屈膝、蟄伏多年,始終未迎來契合的時機,只能一忍再忍。如今這個昭雲國來的長公主,頂著東宮太子妃的名頭卻別有一番心思,於他而言似乎當真成了天賜的契機。
思及此,他決定以她為刃,撕開與東宮正面交鋒的一道口,徹底賭上一回。
褚瑟一下捏住趙臨鳶在自己後頸來回撫過的手,發覺有些冰涼,便喚來在殿前等候良久的女官。
“扶歡!”
那生得楚楚玉鐲的女子當即碎步奔來,立在三殿下的身側以聽候指示。
“氣候寒涼,去為公主添衣。”
褚瑟這句耐人尋味的吩咐既出,便當是在眾人面前預設了趙臨鳶入住西椋宮之舉。
眾人瞪目結舌,難以置信地親見三殿下挽著昭雲國公主的手,一步一步邁入自己的宮殿,一時間,竟宛若壁人一雙。
那些膽小的臣子眼觀鼻鼻觀心,默在一旁不敢作聲。卻也有太子的親信,即奉褚蕭之命惹了一天事的那位小臣腿腳一跺,往東宮的方向速速奔去,欲將此事呈稟,待太子決斷。
而在眾人的視線之外,一處無人再去顧及的角落裡,杜卿恆竟怔然長立在那處,垂在他腰側的手,正微微顫抖著。
自打褚瑟喚來那名女官,自打他聽到那人的名諱,自打他親眼瞧見那女子的面龐,他便像丟了魂失了智一般,長久地立在原處,恍恍惚惚,再難回神。
扶歡……
那是他刻在心間許多年的名字。
那是他刻在心間許多年的女子。
他不敢想,終有一日,他會在異國的皇城裡,會在另一名男子的身邊,再次見到他心念了許多年的人。
被褚瑟牽著手,正徐步入殿的趙臨鳶察覺有異,倏地回首,恰對上了杜卿恆那來不及掩去的、蓄著淚的目光,她愣了一下。
“公主,怎麼了?”
褚瑟握住趙臨鳶的手輕輕一捏,目光只落在她身上,似乎並未注意到杜卿恆的異常。
“沒什麼,我們走吧。”
趙臨鳶的視線離開了杜卿恆,笑望著褚瑟,與他並肩,一同入殿。
送親隊的任務完成,昭雲國眾人折返,唯杜卿恆一人被領進西椋宮,因他餘下擔任守衛長公主的重任,褚瑟也命扶歡分了一所住處給他。
進了屋,趙臨鳶粗略一掃,發現殿內既無講究的陳列,也無貴重的擺設,僅設有四桌八椅相對而置,兩面牆上掛有字畫,其中一幅乃是相朝秀麗山水,而另一幅,竟是一把尚方寶劍。
那把劍同樣雕刻著御龍圖騰,和夢境中褚蕭捅入自己心口的寶劍,竟一般無二。
趙臨鳶的身子恍然一顫。
這時,她的身後有男子的聲音傳來:“西椋宮不比東宮,殿外無重兵把守,殿內無宮人簇擁,人丁雖有些稀零,但勝在忠心。”
褚瑟向趙臨鳶介紹西椋宮如今的境況,回身時卻發現她根本沒在聽,而是將目光落在牆上的那兩幅畫上。
褚瑟有些驚訝:“公主似乎對這字畫很有興致?”他抬起手,分別指向了那兩面牆,繼續說道:“不怕公主取笑,這兩幅畫,有一幅是我隨手所摹,而另一幅,是我母妃早年所繪。”tຊ
趙臨鳶有些錯愕:“昭妃娘娘?”
褚瑟點了點頭。
“不知哪一副是出自娘娘之手,哪一副又是出自三殿下的手筆?”
趙臨鳶正說著,目光不自覺便在那副印著尚方劍的畫上掃了一眼,又狐疑地看向褚瑟,仿若在確認他心中那微不可察的心思。
褚瑟卻不答話,轉了個身,視線從畫上離開,隨口道:“公主一路舟車勞頓,身子定然疲累了,我已吩咐扶歡將房間收拾妥當,公主可先回房休息。”
他頓了頓,忽然又道:“今夜恐不太平,公主若無其他的事,還請不要出門。”
趙臨鳶反應過來他的話,卻只是輕嗤一聲,眉目中藏著幾分不屑,沒有要接受對方好言相勸的打算。
自打今日當眾掃了東宮顏面,她便知今夜絕不會太平,卻沒想到,褚瑟的應對之策竟是讓自己躲著?
趙臨鳶會心一笑,謝過褚瑟的好意後卻斷然拒絕:“三殿下,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斷無閉門不見,讓你獨自一人面對太子殿下的道理。”
“公主……”褚瑟仍欲勸說,卻被趙臨鳶打斷。
“三殿下,我餓了。”
褚瑟一怔,被她逗笑,但很快又恢復了正經面色道:“我這就吩咐扶歡,為公主準備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