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專注於整理自己的衣衫,到抬起頭時才恍然發覺鋪子裡還有兩位女客。
“我可以來避避雨嗎?外面下得有些大。”那青年輕聲解釋道,像是生怕驚擾到兩個姑娘。
夥計急忙答道:“自然是可以的,這位郎君。”
青年將袖角挽起,莞爾說道:“二位姑娘是來挑選書畫送人的嗎?在下剛巧也略懂一些,可以為您稍作參謀。”
“那自然是極好的。”端寧公主笑著說道,“過幾日便是我兄長的生辰,他最愛字畫,因而我想挑選些送給他做賀禮。”
崔琤沒說話,她意識到端寧公主說的是李澹,只是繼續地靜靜看著餘下的畫作。
她倒要看看自己還能不能挑選出熟悉的。
其餘的這些字畫也有許多大家的作品,但大多都尋常,不像是那位畫師的作品,跟掛在牆上的長畫更是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崔琤默默地繼續看著鋪子裡的山水畫,正當她以為自己可能再也找尋不到那位畫師的第二副作品時,她忽然看見了一把摺扇。
她輕輕地拿起了這柄繪著蒼翠竹林的摺扇。
與那副鉅製不同,摺扇的右下角處有一個小的紅泥印章,上面正是畫師的名諱:柳約。
這名字讓崔琤生出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她在心中默唸了一遍,不斷地回想著前世在何處聽說過他。
在她看來這把摺扇比那副長畫還要精細許多,僅在方寸之間就淋漓盡致地展現出湖光山色,也不知是畫師費了多少心血畫出來的。
“我挑選好了,就要這把摺扇。”她柔聲說道,“這不會也是不售出的吧?”
夥計爽快地說道:“除了那副長畫,您看上什麼都行。”
那青年見她最終拿起的是摺扇,微微睜大了眼睛,但他卻沒說什麼。
二人離開後他仍然站在門前,夥計低聲說道:“那位姑娘的眼力真是好,一眼就瞧出了您的作品。
夥計撓撓頭奇怪地問道:“不過您也是,為何要忽然裝作避雨的客人?若是今日王二那個愚笨的在這,鐵定要露餡的。”
青年溫和地笑了:“許是因為方才在宴上吃了酒,腦子還有些不清楚。”
他摩挲著桌案上的紅泥小章,紅印蓋在宣紙上,落下的正是“柳約”二字。
夥計驚訝地說道:“您怎麼還喝上酒了呢?您這胃疾又不是一日兩日的,曲江宴上都沒喝為何今日會飲酒?”
柳約輕嘆一聲,不再解釋回答:“這回見的是貴客,自然不能擾了人家的興致。”
當他轉過身抬腿要上二樓時,忽然看見地上落著一個翠色的物什。
他彎腰將其拾起,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夥計吃驚地說道:“小的方才清掃時還沒看見,一定是那兩位姑娘落下的,也不知是哪位姑娘的。”
柳約將玉墜放在明亮處,仔細地察看後說道:“應是那位綠衣姑娘的。”
“那該如何交還給她呢?”夥計頭疼地說道,“這玉墜瞧著就不尋常。”
“自是極珍貴的。”柳約彎起眉眼,“若是我沒記差的話,上次我去拜會郇王,替他看的就是這枚墜子。”
他看向掌心的玉墜,喃喃地說道:“大抵是崔府的姑娘,卻不知是哪一位。”
“崔府?”夥計驚訝地說道,“侯爺讓您相看的不也是崔府的姑娘嗎?”
第6章 第六章
崔琤回來的時已是傍晚,因是剛剛下過雨,滿地都是落花。
崔府的景緻在整個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靈秀,雨後更是讓她有如臨仙境之感。
在她看來,縱是崔府的一樹梨花,也要遠勝太極宮裡匠人們堆砌出的盛景。
崔琤展開摺扇,提著裙子慢悠悠地下了馬車。
回到閨房後侍女們圍到她的身邊,邊問她今天玩得如何,邊為她將繁雜的頭飾解下。
崔琤眉眼彎彎,柔聲說道:“今日去了許多地方,到永明寺吃了齋飯,還去興慶坊的鋪子逛了許久。”
說著她便又將摺扇開啟,笑著說道:“看我新買的這把摺扇,筆法比宮中的畫待詔還要厲害。”
翠微將剛剛拆下的簪子與耳飾放在桌案上,接過那摺扇故作驚異地說道:“真是厲害,我看連老爺閣中的那些珍藏都比不過呢。”
她其實並不懂畫,只是知道崔琤孩子心性,才故意這樣說好叫她開心。
她們這位姑娘體弱多病,養在深閨多年,最是天真爛漫。
不過翠微也覺得這位畫師的確是有些功力的,連她個外行看了都覺得是極精緻的,也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繪出的。
在看見那紅印時,翠微小聲驚呼道:“姑娘,這可是柳子隱的作品?”
她雖不懂畫,卻是識字的。
姑娘果然是慧眼識珠,連無意間都能找尋到柳子隱的佳作。
崔琤的眼眸閃動了一下,原本她還想著找兄長問詢,沒想到翠微竟識出來了。
“柳子隱是誰呀?”她做出懵懂的樣子輕聲問道。
翠微手執玉梳,笑著說道:“他本名柳約,字子隱,因是撞了陛下的諱才以字代名。”
“他父親正是大名鼎鼎的忠毅侯,”翠微繼續說道,“柳約據說年紀很輕,今年才剛剛及第,是陛下欽點的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