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是……
葉知秋忽然想笑,可眼眶卻不受控制地酸脹著疼了起來。
他護著他的繼母,護著他的兄弟,甚至於後來還護著齊鑫……
可結果呢?
他們卻把他算計到鮮血淋漓,敲骨吸髓。
反而是面前這兩個人,曾經拼了命地想要把他從苦海中撈出來。
葉知秋凝神,專注而貪婪地從眾多雜音中捕捉著兩人的聲音。
畢竟,這樣寶貴的時光可能轉瞬即逝,而這,或許已經是他最後一次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
他還想要聽他們多說幾句。
即便那只是十年前的金寶寶和李少君,即便他們的聲音還略顯稚嫩。
他依然專心致志。
直到另一道聲音不期然闖了進來。
“我說你倆也收斂點,”那人的聲音安靜平緩,不像李少君和金寶寶那麼嘰嘰喳喳,“小秋是最不喜歡別人說他家裡人的,上次不是連他舅舅的面子都沒給嗎?萬一……”
是唐樂。
下意識地,葉知秋猛地張開眼睛,一時與唐樂四目相接。
卡座的燈光其實很柔和,可葉知秋還是被刺得重新閉了閉眼。
而對面唐樂,則半張著嘴愣在了原地。
剛剛那一瞬間,葉知秋的眼神冰冷銳利到猶如冰刃一般,讓他下意識閃避了一下,連呼吸都近乎停滯。
等再回過神時才發現,葉知秋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好像剛才那一下完全是他的錯覺一般。
卡座裡的燈光朦朧昏暗,唐樂悄悄鬆了口氣,或許剛剛真是自己看錯了也說不定。
可這個念頭剛起,葉知秋重又張開了眼睛。
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看他。
葉知秋在看金寶寶和李少君,很認真,很專注。
眸光也再沒有剛開始的那種犀利冷漠,而是變得十分溫柔眷戀。
葉知秋長得極好看,尤其那雙眼睛,淺棕色眼眸略染了一點點灰,格外深邃漂亮,專注看人的時候像是極多情,會說話一樣。
而同時,他眼尾狹長,微微上翹,所以脾氣上來時又自然而然地透出些可愛的驕縱來。
可無論是剛剛的冷漠鋒利,還是現在這樣的溫柔專注,卻都是唐樂所陌生的。
葉知秋一向是輕快的,張揚的,像一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透明的湖泊,而不該是現在這樣,讓人捉摸不透。
只是還未容唐樂多想,金寶寶已經眼尖地發現葉知秋醒了過來。
“寶,怎麼樣,頭還疼不疼?”他一連串地過來問,抬手輕貼在葉知秋額頭,“都怪中午那群狗逼灌酒灌得那麼瘋。”
“要不我先送你回家,”李少君也湊過來,“我就說你喝多了喝多了,你就是不聽,來,誰還沒有個特殊情況,喝多了咱們就下次再聚,兄弟這麼多年了……”
他偏頭問唐樂,“對吧,樂樂?”
“我也是一樣的想法,”唐樂笑盈盈地點頭,“要不,我去要點溫水,喝點水再走也好。”
他說著起身,往吧檯方向走去。
“那我們喝點熱水……”李少君話說了半句忽然卡了殼,他慌了一下,嗓音裡全是無措,“怎麼了,怎麼了,這還是我們秋爺嗎?眼睛怎麼紅了?”
葉知秋性子倔,愛面兒,一向是不善認輸不愛妥協的,從小到大,這還是李少君第一次見他紅了眼睛,一時人都慌了。
可葉知秋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金寶寶掌心柔軟的溫度,也聞到了金寶寶身上寶寶霜的味道。
金寶寶面板容易過敏,從小到大都用寶寶霜,雖然香膩膩的,但很好聞。
除此之外,還有李少君身上海鹽般清新的香水味兒,即便摻了酒香,也依然好聞。
李少君騷包,愛打扮,連香水都是特意找調香師訂製的獨一家,葉知秋絕不會聞錯。
如果只是死後的幻境,不該這麼清晰真實才對。
雖然葉知秋看不到自己,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金寶寶和李少君---他們都還是少年時的模樣。
那麼生動,那麼鮮活……
好像他真的回到了十九歲,命運轉折點的那一晚。
這個想法讓葉知秋不自覺一怔,隨即心臟重重跳了起來。
下意識地,他雙手悄悄握緊,不算長的指甲陷入掌心柔軟的皮肉,帶來了無比清晰的疼痛感。
葉知秋記得很清楚,慶功宴上,他被那群二代們灌了不少酒,所以到了會所沒多久就靠著角落睡著了。
而眼前的情形,就好像他剛從那場小憩裡醒過來,好像他後來所經歷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