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從破敗的小院門口傳來。
“——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哦?”
方才還聚精會神聽著的陳、嚴二人,聽見此聲,俱是警醒,頓時回過頭來。果然,只見那院門進來一個身影,有些佝僂,又很是細瘦,行走之間,猶帶著那不是那武林盟的符修,又是誰?
一瞧是他,陳澍更是如臨大敵,上前一步,很是負責地擋在另外二人面前,直面那老頭,正色道:“你就是這院子的主人?”
“你們這都不請自來,站在院裡候了多久了,還要問我是不是這院子的主人?明知故問也沒有這麼裝傻充愣的。”那老頭哼了一聲,也不在乎陳澍三人的反應,只視若無睹地走進來,又慢悠悠地敲了敲地下室的門,似是確認了那整室的財物都安好,才轉過身來,和三個呆滯的人對視。
說三個,其實不全然準確,因為沈詰並不像另外兩人一樣,她多少有些預期,並沒有為這符修“事不關己”一般的態度所驚,見狀,也是拍了拍陳澍的肩頭,示意陳澍讓一步,由她來與這符修交涉。
然而陳澍怎麼肯讓,她再聽話,也不過是在小事上,但凡遇見這樣涉險之事,譬如此刻,又譬如營丘城外那一場火,她必然是要頭一個頂上去的,別說是沈詰勸了,誰來勸都不好使。
於是沈詰這一拍,反而教她又一伸手,把沈詰護了個嚴嚴實實,又朝著那符修道:“你既然要直話直說,肯定也是知道我們的來意吧?”
這回,那老頭更是笑出了聲,道:“我又從何處知道你們為何來找我?不如直說,究竟是何等大事,要勞煩你們三位大人駐足我這小院,且一站就是半日?”
“你!”陳澍一聽這冷嘲熱諷,那急性子又剋制不住了,本能地上前一步,只是電光火石之間,找不出回敬的話,氣得臉也漲紅,便被沈詰又一拍,攔住了。
沈詰上前兩步,先是規矩地行了一回禮,眼見那倔老頭的臉色好轉不少,方道:
“不知閣下貴姓?”
“免貴姓廉。”老頭揚眉,又刻意地撇了一眼氣呼呼的陳澍,才得意地道,“怎麼,是找我瞭解事情,還是找我要符菉?備好紙筆,備好銀子,要什麼符都好說。”
“主要是來了解事情。”沈詰道,又頓了頓,頗識相地一笑,添了一句,“當然,問過之後,自然也是要勞煩廉公施捨些符,圖個吉利。”
聞言,也是直到沈詰說了後半句,那老頭方才哼哼了兩聲,道:“那你問吧!”
“不知廉公是才從平潮口回來麼?”
“是。”
“可帶了些許……貨物?”
“自是帶著。可不是些許,那徐淵託我儲存好的寶物,足有近十箱。”老頭道,裝模作樣地敲了敲自己的腰,“可把我這老腰累得勒——”
“你胡說!”陳澍立刻站了出來,指著他怒斥,“明明是你偷盜徐府的財物,甚至還把我師門的玉也一起偷了!”
“哦?”說到此,那老頭終於收起了倨傲的神情,正眼看了陳澍一眼,道,“看來你還不是完全愚笨麼,是你那把劍瞧見了,給你說的?”
陳澍一噎。
“我……你偷我的玉,關我的劍什麼事?”
“這是偷你的玉麼?”那老頭嗤笑一聲,道,“若不是我施以援手,指不定你哪條胳膊腿都沒了,拿你塊玉算什麼?我看你們劍修還真是一個樣的,又蠢又強,死倔,分毫不懂變通!”
“你——你罵我就得了,你罵我們劍修做甚?!”陳澍氣急,若不是沈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幾乎要上前,此刻便與這符修爭個你死我活了。
“這……既然玉已找到了,屆時是還還是送,都可以慢慢商討,沒必要這會來爭執,是不是?”沈詰乾笑兩聲,忙把話頭也往回拽,“所以,老人家先前果真在洪水時施以援手,‘救了整座城’,這大水也與廉公無關,是吧?”
“能與我有什麼關係?”那老頭應道,“我救的也不是整座城,要不是應了這黃毛丫頭門裡長輩,要保她無虞,我哪裡捨得用那麼寶貝的符?幾百年才畫出來三張!你這一塊玉根本不夠賠的!”
“……誰,誰要你救了!”陳澍一驚,又羞又惱,甚至沒顧上細想什麼家裡長輩,什麼保她無虞,逕自駁道,“就我一個人也能救下整座城!”
“真是一摸一樣的倔驢。”那老頭搖搖頭,也不糾纏了,又轉頭問沈詰,“所以你們此行究竟是來做甚的?就為了問這兩句無關緊要的話?……還有,這丫頭那劍呢,怎麼,淯北走一遭,真把劍都丟了?”
“……你早便知道雲慎是她的……劍?”沈詰問。
“瞎子才看不出來吧?”那老頭反問了一句,許是也意識到當面罵人瞎子容易找打,止住了話,嘟嘟囔囔地抱怨兩聲,又揮揮手,道,“不止我知道,我前兩日還說與那徐淵聽了,我說你明明是劍修,自己的劍認不出來也就罷了,怎麼還惹得旁人也認錯,就把那假劍當寶貝,拿到我這裡——”
“等等,你同徐淵說過這……”沈詰似還是並不習慣於稱雲慎為劍,閉了閉眼,才硬著頭皮道,“這雲慎的身份麼?”
“說過啊。”那老頭皺皺眉,一副這也要問的不耐煩樣子,又揮了揮手,道,“何止是這個,什麼鑄劍鎮劍都同他說過,這小子挺好學的,也上道,從不空手而來,哪像某些身上掏不出一個子兒的劍修——”
“——完了。”
沈詰回頭,問陳澍,“你們是什麼時候分開的?那雲慎可曾提過他要去什麼地方?”
“沒、沒有啊。”陳澍道,也被沈詰臉上的神色感染,一改臉上的怒色,驀然緊張了起來,“怎麼,他會出什麼事麼?”
“他出不出事,我說了不算,”沈詰道,面目嚴峻地轉頭去問,“你可知這徐淵若是回了點蒼關,會去何處?”
許是這問題來得蹊蹺,一時間,連那廉老頭也顧不上應答,只發出一聲疑惑的嘟囔。
於是一頭霧水的嚴驥終於找到空,插話進來:“等等,等等,徐盟主不是還在弦城麼?這與徐盟主又有什麼干係……還有那最後半個圓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可不曾隨你們一起查案,從方才就聽不大懂了——”
“哎呀!這有什麼聽不懂的,”陳澍有些不耐煩地應道,“阿姐是說,這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徐淵嘛!”
這一聲宏亮的應答,好似一道驚雷,不止在嚴驥的耳畔炸響,更是把那一慣都漫不經心的廉老頭也驚醒了。
“那半個圓,反正你也不大知曉的,指的是我先前與阿姐商議過的那樁蹊蹺兇案,在惡人谷密室的那一樁。我們原以為兇手用了那假劍便扔了走了,後被徐淵撿到,如今看來,分明就是徐淵用了那把劍,還誤以為它是什麼好玩意,又拿走了,特意辦了個比武招親,教我認上一認,真寡廉鮮——”
“等等,什麼?什麼背後的始作俑者?”那廉老頭皺著眉問,“這劍原不是他偶然撿到的麼?”
“恐怕是他去密室尋劍,正好撞見了手拿假劍的人,一時心狠,殺人奪劍。那比武招親也根本不是要你去確認,而是知曉這劍的來由,是要設局引你們上鉤!”沈詰道,許是眼見那廉老頭神色已變了,又趁熱打鐵一般地追問,“因而,他確實知道了這劍的身份,恐怕不好……此事實在情急,還望廉公仔細想想,那徐淵平素在點蒼關都有什麼相熟的,或是什麼幽靜無人,能容得他行事之處。”
只見那廉老頭捏著下巴想了一圈,嘴裡不緊不慢道:“這我可不知……”
“你不知道,猜幾個也成啊!”陳澍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