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小說:慈悲殿 作者:尤四姐

月徊倒是很喜歡的,她愛玩兒,就算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該玩兒還得玩兒。生命不停折騰不止,這是她活到這麼大,吃夠苦頭還依然活得洞達樂觀的一點心得。

她病歪歪的,說成啊,“等我略好些兒,能下地走道兒了……”

皇帝說不急,“朕等著你。這會兒先好好作養,職上的事也不必操心。朕原是想讓你進來作作伴的,沒想到才第二天,就出了這樣的事……”

梁遇在邊上聽他們說話,年輕男女一遞一聲的,溫言軟硬說起來可心得很。他再逗留下去似乎不大合時宜,便悄沒聲兒的,退到廊下去了。

這會子太后宮裡不知道怎麼樣,炸了鍋沒有,他在等著,等太后尋釁尋上門來,到時候把話攤開了說,大家心裡都圖個明白。有些人跟蠟燭似的,不點不亮,太后就屬那樣的人。早前先帝對她也算敬重,拿一顆帶孩子的心來待她,那是因為先帝性情和善,太后便以為世上人人都和先帝一樣。其實脾氣太好的人活不長,各方都要包涵,別人髒的臭的全自己擔待了,心裡裝得下多少汙糟事兒?所以先帝撒手走了,留下一個刻薄又不懂得審時度勢的皇后,順理成章登上了太后的寶座。本來有了年紀,受著尊榮供養就完了,可偏要插手皇帝的事兒,不挑起些爭端來不罷手,彷彿天不怕地不怕,世上就沒有什麼能把她這個太后怎麼樣。

梁遇對插著袖子,緩緩長出了一口氣,揚聲喚秦九安,“慈寧宮眼下有什麼動靜?”

秦九安道:“楊愚魯領人上那兒送春綢去了,老祖宗略等一等,料著必能探聽到訊息的。”

話音才落,楊愚魯就進來了,撐著傘到了簷下,把傘遞給小火者,朝梁遇拱了拱手道:“太后在宮裡鬧呢,責問兩個嬤嬤怎麼不見了,要傳內閣說話。”

梁遇哂笑了聲,“內閣都成第二個太監衙門了,見天兒管她那些雞零狗碎的事兒。”頓了頓道,“還是照舊,把隆宗門以內給我把守起來,就算太后親自出門,也要好生勸著點兒。畢竟前朝都是男人,後宮亂見外男不好,咱們既在宮裡當差,就得保全先帝的顏面。”

楊愚魯道是,退出去佈置人手了。

皇帝探視完月徊出來,終歸還有些心不安,梁遇上前伺候他披上鶴氅,他遲遲道:“年三十有天地大宴,徐太傅一家子必定要進宮來謝恩。當時頒詔,打頭就是仰太后慈諭,太后這會兒鬧得這樣,只怕當天且有一場好戲。”

梁遇卻並不擔心,“主子寬懷,立後這事兒,打大鄴開國起,詔書一應都是借太后之名頒佈,這不過是個說頭,徐太傅是朝中老人兒了,怎麼能不知道。況且太后一向和徐家不對付,就算徐家謝恩,也不會指著太后能賞好臉色。至於太后那頭呢,臣再想法子勸勸,到底以和為貴麼,鬧得太僵了不好看。”一面說,一面撩袍跪了下來,“臣要向主子謝罪,是臣管教妹子不力,讓月徊衝撞了太后,鬧得主子夾在裡頭難做。”

皇帝忙把他扶了起來,“大伴這是哪裡話,分明是太后記恨朕,才有意把氣撒在月徊身上,怎麼倒成了月徊的罪過?朕也不瞞大伴,朕對月徊確實用了心思,就算往後東西六宮都填滿了人,月徊對朕來說,也是年少時候的期許,是朕還未親政前最大的慰藉。請大伴替朕護好這份情,也護好了月徊,等大局定下時,朕再許月徊一個將來,絕不會讓她再受委屈。”

梁遇聽了,掖手朝皇帝深深長揖下去,“臣替月徊,謝主隆恩。”

皇帝慷慨說完這番話,回乾清宮去了,梁遇目送那身影去遠,方回身進了值房。

床上的月徊照舊閉著眼,哼哼唧唧。

梁遇走過去,奇怪剛才皇帝在,她怎麼口齒那麼清晰,半點拖腔也沒有。橫豎就是在哥哥跟前能撒嬌,她喃喃自語:“我頭暈,哥哥,我暈吶……”

太醫院裡的藥方子已經熬成了湯藥,一個小太監送進來,說:“老祖宗,藥好了。”

梁遇回手接了,擱在床前的小几上,叫人搬引枕墊在她身後,然後拿銀匙舀了,一勺一勺喂她。

藥不怎麼好喝,她直皺眉,偏過頭不願意再喝了。梁遇只得耐著性子勸她,”良藥苦口,你要是不喝,暈症就調理不好。還有這脊背,裡頭難免損傷,你想老了弓腰駝背,站著只有人一半高?“

月徊沒辦法,想了想還是張開嘴。然而那藥味衝得嗓子眼兒發緊,到底一轉頭,把喝下去的全吐在了痰盒裡。

梁遇束手無策,擱下碗說:“罷了,等略緩一緩再喝。”一面扶她躺下。

可她躺得也不安穩,輾轉著,眉頭緊蹙。梁遇問怎麼了,她支吾了句,“我背上疼。”

板著的厲害,他雖沒有經歷過,但也知道這種苦楚有多熬人,直到現在他都對能救回她感到慶幸。背上疼是免不了的,他想了想道:“你背過身子,哥哥替你按按。你要是覺得舒坦了,好好睡一覺,明兒就會好起來的。”

她聽了,很順從地趴下,披散的頭髮遮住了臉,閉著眼睛喃喃:“哥哥,你以前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梁遇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按壓,低聲道:“人活著,不就是享小小的福,受大大的罪嗎。怎麼熬過來的,我已經不記得了,我捱過罵,也吃過鞭子,那些委屈可以記在心裡,但不能記得太深。將來要是有機會報仇,報完了風過無痕,要是過於刻骨銘心,是不放過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月徊有點昏沉,哥哥的力道拿捏得很好,她喜歡這種痛中帶酸的味道。至於那些話,她知道那是歷經苦難的人才悟出來的,誰也不是天生就掌權的命。自己才受這麼點委屈,又哭又訴苦,當初哥哥孤身在宮裡的時候,誰看著他哭,誰心疼他的掙扎呢。

她穿薄薄的單衣,脊背瘦弱且窄,手指按得稍重些,骨頭就硌手。從肩頸到腰椎,受力的地方都不能馬虎,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松筋骨,聽她慢慢呼吸勻停起來,料她大概受用了些,只要能夠緩解,他也心安了。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