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戈經歷了十八年來最冷的一個夏天。
“沈老師你別擔心,我們已經把溫度調到零上一度了,這麼短的時間內不會凍傷的。”
“沈老師,醫生過來了,要是有意外他會處理,你別擔心。”
所有人都知道要對沈戈說這些話,儘管他們不理解沈戈為何這樣護著凌笳樂。
人們竊竊私語:
“沈老師是凌老師的朋友嗎?是不是凌老師推薦進組的?”
“不是吧,我們來得早的都見過凌老師衝沈老師發脾氣,那會兒他們關係不好呢。”
“因戲生情?”
“屁啦,你在片場這麼多年見過幾個因戲生情的?都是騙人噠~而且咱們這戲才剛開拍幾天呀?倆主角才剛碰面,生什麼情?”
“那怎麼……”
“就是單純看不過去了吧。你看沈老師這面相就適合演大俠,就是武俠裡寫得那種劍眉星目,多有正義感。”
“這算什麼正義感?還是新人不懂事,片場裡比這過分的多了去了。”
“那倒也是,可能真是沒見過,一下子接受不了……還是得聽導演的呀,要不然還得受罪。沈老師現在心裡肯定不好受,要不是因為他……”
這是一個巨大的冰櫃,桌子那麼高,大約一米寬、兩米長,由劇組的卡車從食堂運過來,再由六名場工搬到片場外。
這個冰櫃可以裝下劇組三百多人的冷飲、雪糕、食物,也可以裝下一個人。
幸好是透明的推拉門,可以從外面看到裡面,也可以從裡面看到外面。
沈戈突然想起凌笳樂的那個玻璃亭子。
他拉開冰櫃門,將手伸進去,一股寒氣湧上來,碰到外面的熱空氣後化作團團白霧。
沈戈問旁邊的工作人員:“這有零上了嗎?是不是還得等一會兒?”
“差不多了,剛才清理東西的時候敞著門來著,中間還斷了電,差不多了,沈老師,你看這個冰都開始化了。”場工說著好話,生怕他再鬧事。
沈戈不會再鬧事了。
他本來都想好了,凌笳樂會遭受這些都是他害的,他理應為此負責。
他擺出拼命的架勢,無所顧忌,心裡也算得明明白白:如果王序換掉他,那是王序違約,他已經拿到的錢他們不能要回去。他大不了就回家,繼續上大學也好,或者做什麼別的工作,他都不怕。
當什麼明星呢?當什麼演員呢?如果當明星就是要遭受凌笳樂所遭受的一切,當演員就是眼前這一切,那這兩樣東西對他而言就如敝履。。
可是凌笳樂說:“我想試試,萬一,真能拍出好效果呢?我想讓他們刮目相看。”
“就算導演就是為了治我,耍著我玩兒,最後鏡頭拍出來不好看,那也不是我凌笳樂怕吃苦、不配合,他們再也不能說我不敬業。”
他說這話時,眼裡閃動著無與倫比的堅定,因為話裡的愚蠢而顯出一種盲目的孤勇,這與他精緻優美的相貌很不相稱,因此猶為動人。
沈戈震驚不已,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他彎下腰,將整條手臂都伸進去,手掌貼上冰箱內壁結的冰霜,讓自己記住這徹骨的寒冷。
凌笳樂和他一起往冰櫃裡瞧,也看到那壁上的厚冰,不由打了個寒戰。
“害怕了?”
凌笳樂看他一眼,帶著被消耗了十多個小時的萎靡與恐懼,卻還嘴硬:“就當是過十分鐘的冬天。”
誰會在寒冬臘月裡只穿一件短袖襯衣,還一動不動?
沈戈低聲罵道:“凌笳樂你就是個大傻瓜。”
凌笳樂緊抿著嘴唇看他,無聲地控訴道:這種時候不應該安慰我嗎?
沈戈看向別處,做了個深呼吸,又調轉回視線:“我一直在這兒看著你,害怕了就抬頭。”
凌笳樂依賴地衝他點了點頭。
場記過來“請”凌笳樂進去。
凌笳樂跨進一條腿,停住。